很快我就知道了管家反常的原因——宋粼把祝晃帶回家了。
兩人在主臥從昨晚纏綿到現在,還沒有出過門。
「少爺易感期了。」
管家小心翼翼地替宋粼解釋,打量了一下我的神色,又很快低下頭。
易感期啊,那他們會在那個房間待很久很久。
我是 beta 無法被標記,也不能散發信息素安撫,宋粼的每次易感期都極其漫長。
原本就不甚愉悅的事,更是折磨。
結束時我的後頸往往爛得不能看。
宋粼明明知道那裡沒有腺體,也要一次次地咬破,強行注入信息素。
看了一眼二樓,那個房間我回不去了。
以後也不想住了。
可我能去哪裡呢,好累,想洗個澡。
管家替我收拾出一樓的客房,我想換套睡衣,又想起衣物全在主臥的衣帽間裡。
乾脆就這麼和衣躺下。
想逃的念頭愈來愈強烈。
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把陳大強塞在我包里的錢還回去了。
我可真裝啊……
更後悔的是和宋粼在一起。
他承諾過的保護我愛我,都沒能兌現,反而將我推向了更艱難的境地。
在床上迷迷糊糊躺到天黑,出去準備吃晚飯的時候,發現宋粼也在廚房。
他沒穿上衣,肩部抓痕簡直觸目驚心。
視線下移,他正在把夾出來的小份飯菜放在托盤裡,看架勢,是要拿上去給祝晃。
omega 真好,我從來沒受到過這樣的待遇。
宋粼察覺到我的存在,動作頓了頓。
「孟由,你再忍忍。」
我覺得有些好笑:「忍什麼?」
「等到他生下孩子,你就……」
宋粼話說到一半,突然皺起眉,放下筷子兩步走到我面前,傾身靠近了我。
「你身上怎麼有信息素?」
信息素?
大腦不可抑制地會想起昨晚的燥熱難耐,以及男人沙啞著要抑制劑的聲音。
我垂下頭,明知聞不到還是使勁嗅了嗅。
突然有些好奇,他信息素是什麼味道。
「說話。」
宋粼的表情可謂陰沉,怒意涌動。
「哪裡沾上了吧。」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他更是生氣:「孟由我不是傻子,這種濃度的信息素,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沾上的。你……」
我抬起眼,視線越過他看向二樓。
「能幫我把我的睡衣拿下來嗎?我會洗掉的。」
宋粼突然就噤了聲。
沉默了好一會,他後退一步。
「孟由,我沒辦法,你要體諒我。」
我眨了眨眼:「我也,沒在鬧吧。」
我已經……不在意了啊。
9
宋粼的易感期持續了一周。
我在客房每天都盤算著怎麼逃離孟家,逃離宋家。
本來以為易感期結束後他會帶著祝晃離開,沒想到他來找我一起出門。
不想被奚落嘲諷的目光打量,我已經很久沒和宋粼一同出席什麼聚會了。
「去拜訪個厲害角色。」
「?」
「A 市金融掌舵人,最近剛回國,深居簡出逮不到人,這次有可靠的消息。」
我想說你帶祝晃去不就得了,話到嘴邊又咽下。
每次陪宋粼結束易感期,我都要在房間躺上十天半個月。
祝晃是 omega,可能要躺的時間更多一些。
車子七拐八拐駛入小巷,街道變得眼熟起來。
意識到這裡是哪裡後,我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坐立難安。
……宋粼該不會已經發現我夜不歸宿找的是誰了吧?
雖然我並不在意他的態度,但是萬一給那個男人惹了麻煩,就糟糕了。
畢竟他什麼都沒做,還給我錢……
得罪了宋家,下場會很慘。
現在坦白會不會還來得及?
「宋粼……」
「你不用緊張,跟著我就好。」
看來應該沒發現。
剛稍稍鬆了口氣,車子在一熟悉院門前停下。
我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沒有錯。
是陳大強的家。
他果然是來質問的,還大費周章把我騙出來。
見宋粼這就要下車,我忙一把拽住,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宋粼,我們回家好不好,回家再談。」
宋粼眉宇間爬上不悅,反拉住我的手,不由分說將我帶下了車。
「別在節骨眼和我鬧,游臨景喜歡花草,你待會投其所好接他話。」
游臨景是誰?
怎麼又扯進來一個無辜的人?
宋粼真是來這裡談生意的?
難道陳大強不是這裡的主人?
難怪,一個泥瓦匠怎麼住得上四合院,且院中屋中陳設,非富即貴。
我只能祈禱陳大強今天不在這裡幹活……
結果一進門,我就看到了他。
兩眼一黑,邁門檻的時候差點絆死。
「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宋粼扶著我的手,臉色已然不大好看。
慌亂對上了不遠處男人的視線,我急得連連做口型:「快走啊——」
男人疑惑地歪了歪頭。
這男人,怎麼空長了張看起來挺聰明的臉!
然後下一秒,宋粼向他伸出了手。
「游先生您好,我是宋粼。」
10
陳大強……不,游臨景的視線從我身上移到宋粼那尷尬滯在半空的手上。
表情微動,默了默,直接轉身示意我們進門。
我已經冷汗直流了。
回到那個熟悉的房間,那桌,那榻,那茶杯……
他們聊的專業術語是一個都沒進腦子,我緊張得大氣不敢喘,儘量讓自己在這裡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都低到塵埃里了,還是被 cue 了。
「孟由在這方面還挺專業,院落有需要可以讓他多來替您照料。」
照料什麼?
我猛地抬頭,看到游臨景抿了口茶,掀起眼皮瞧了我一眼。
「我知道。」
宋粼沒覺得這句回話有哪裡奇怪,我真是想去死一死。
在宋粼的口中,他是可以翻雲覆雨的掌舵人,這般厲害的人,不喜人群,也從不介入任何人情世故。
結果我,拿錢砸他,試圖買他一夜,還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下藥。雖然最後喝的人是我吧,但是也把他折騰得夠嗆,最後還,自作聰明地對他的石榴樹大剪特剪。
談話有一茬沒一茬地進行了半個小時,要告別的時候,游臨景忽然叫住了我。
「有朋友在展覽會上給我拍了件盆景,想請孟先生給我講講。」
宋粼本因一無所獲,且我全程跟塊木頭似的略有不滿,此刻眼裡亮起點光。
這時一通電話打來,宋粼看了眼螢幕,皺起眉去了院外接電話。
我看向游臨景,低聲求饒:「對不起,之前多有冒犯,我認錯人了。」
游臨景的笑意淡淡的:「陳大強幾個月前替我修院子,我擅自將他的資料登記在這裡,不是你的錯。但是……」
但是什麼?
宋粼回來打斷了他的話,他看起來有些急:「孟由,祝晃那邊有點事,我要先離開,你這邊結束,讓司機來接。」
我慌得拽住了他的袖子,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也要走。」
宋粼強硬地將我的手扯開:「別鬧。」
說完他朝游臨景微微頷首示意,接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初春,天氣還不是很暖和,此刻我更是如墜冰窖。
我聽到了後半句話。
「但是……還沒有人敢讓我做第三者呢。」
11
挺奇怪的,一切都說開後,我反而不覺得怕了。
內心很平靜,毫無波瀾,有種死到臨頭的擺爛感。
「不是,小三是破壞別人感情的,但我找你,是想維護一段關係。」
「哦?是宋粼逼你成為 omega 嗎?為了什麼,生個孩子?」
我木著表情搖頭:「沒有,是孟家。」
游臨景挑眉思忖了好一會,似是終於在某個犄角旮旯想起了孟家。
「盆景在哪裡?」
他答非所問:「石榴按你說的整樹修枝了。」
我看了一眼,確實疏了不少。
「挺好的,這樣結的果會比較大,盆景在哪裡?」
「那石榴成熟的時候,你要來。」
……
我明白過來盆景只是一個留下我的藉口,但我搞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畢竟他看起來不想再追究的樣子。
「做 beta 不好嗎?不會被信息素干擾,不會被慾望牽著鼻子走。」
我不想和他扯這些沒用的,只想儘快回去。
「挺好的,但是在我這樣的處境上,就不好了。」
不過他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之前好奇的事。
「游先生,您的信息素是什麼味道?」
汽油?雪茄?灼燒過的森林?
……enigma 的信息素都很強勢吧。
游臨景微怔,接著向我走了一步,在我面前站定。
我感受到了一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不自覺想後退。
「那個,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他輕輕笑了聲:「給你聞一下吧。」
我瞪大眼:「我是 beta……」
後半句話沒能說出口。
因為游臨景朝我彎下了腰,露出了後頸。
我震驚到一動都動不了。
他知道對別人露出腺體代表什麼嗎?
深知他的舉動里沒有旖旎的意思,我一個 beta 也咬不了他,但是,但是……
腺體對 beta 以外的群體來說,是第二個心臟。
他將心臟毫無保留地露在我面前。
「嗯?不是想知道是什麼味道嗎?」
「我聞不到的。」
「試試吧。」
我竟真的湊了上去,他的皮膚白皙光滑,發尾微卷。
沐浴露和洗髮水或者還有衣物柔順劑的味道,在體溫的淺烘下,無比和諧。
但這也不是信息素的味道。
是他作為一個男性人類,而不是 enigma 的味道。
等等……
我直起腰,環顧了一下四周,院子裡種了很多眼熟的小喬木。
一縷清新淡雅的味道在空氣中浮動。
我試探性地開口:「是野茉莉嗎?」
「嗯。」游臨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是不是還挺失望的?」
「不會,很春天。」
現在還沒完全到花季,等到了花季,這個院子應該會被白色的小花綴滿,他能用花香隱藏自己的信息素。
「其實我是 alpha,偽造第二性別是為了避開一些麻煩的人。」
這我倒能理解,畢竟大部分人都不想自己變成身嬌體軟處處受限的 omega。
但是為什麼要告訴我,就好像在打消我的顧慮一般。
「我不支持,也沒有辦法幫你二次分化,但是你眼下的問題,我可以幫忙。」
他的表情很認真,我緊張到呼吸都變得艱難,大腦一陣陣發昏。
「為什麼要幫我?」
「我突然又想和你做交易了。」
游臨景笑笑:「不過有個條件,你要和宋粼離婚。」
12
孟家倒了。
很突然。
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抽走了重要經脈,連微弱的抵抗都沒能做到,措手不及,無聲無息。
這些年家底早就被蛀空,他們為了維持外面的體面,做了很多不上道的事。
在他們兵荒馬亂之際,我竟完全被遺忘,也完全掙脫出了他們的束縛。
我想找游臨景好好道謝,又被祝晃和宋粼絆住了腳。
因為祝晃懷孕了。
這明明是個我提離婚的好時機。
我祝福他們,拿出了準備已久的協議書,卻遭到了宋粼的強烈拒絕。
他神情激動地將我摁在門外,一牆之隔,就是虛弱躺著的祝晃。
「孟由,你再忍最後一段時間,我們就熬出頭了。
「以前為了哄住祝晃,我不得不做足戲份疏遠你,親近他。
「現在他沒有退路只能生,等他生下來,我們就有孩子了,我和你的孩子。」
我簡直目瞪口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大腦艱難地消化信息量,宋粼變得好陌生,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我知道,我們之間,以後沒有任何殘缺和遺憾了。」
我沉默了很久。
再次張嘴時他似乎猜到了我想說什麼,疾聲道:「他的終身標記,之後會清洗掉。」
清洗終身標記,也是九死一生的手術。
稍有不慎,也會喪命,或者身體嚴重受損。
宋粼說,這都是因為我。
是因為我生不出,所以有人代我受這份罪。
宋粼還說,他好愛我,一生只會有我一個伴侶。
可是,他從未與我商量過一句。
他在眾人面前冷落我,將祝晃捧在手心裡。
許許多多個被窩冰涼的夜晚,我心中酸澀難以入眠,而他剛結束一場淋漓盡致的情事擁著祝晃說甜蜜情話。
到了現在,他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