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楚舒每年都要出去一趟,離開渝水城,十天半個月後再回來。
回來照舊擺攤,陸凡問他去幹嘛了也不說。日子久了陸凡也就習慣了,笑稱楚舒在外面藏了個情婦。
經過他的放肆想像渲染,楚舒又有了新的身份。
慘遭棒打鴛鴦,逃婚出來的落魄少爺,命途坎坷,一生為情所困,心灰意冷下遠離紅塵之外,隱居避世。
所以他對女人沒什麼興趣,因為受了太重的情傷,難以痊癒,渝水城的媒婆是做不成他的生意的。
楚舒很真誠地回應陸凡:「你應該去說書。」
楚舒身上奇怪的地方實在很多,好在陸凡不怎麼在意,兩人就這麼柴米油鹽醬醋茶地過著,除了偶爾大快朵頤時,陸凡嘻笑地提幾句:
「好歹我也吃了你三年豬耳朵,就算被你這野豬精吸干元氣也沒什麼不值當的。」
楚舒出遠門的日子,陸凡一個人占了大院子,喝點小酒,賞賞月吟吟詩,好不悠哉。但到了黃昏,他會格外想念楚舒,因為往常這時,楚舒已經提著賣剩下的豬耳朵回來了。
楚舒不在,他得自己掏錢去買豬耳朵吃,實在肉疼。
所以今年,當楚舒告訴他,他這次可能得出門兩個月時,陸凡簡直心如刀割。
但書上說得不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戀戀不捨地揮別楚舒後,陸凡遇上了人生的第一次艷遇。
秋高氣爽,他帶著學堂的孩子們一起去城郊放風箏,順便把老先生的紅毛鸚鵡也偷了出來。
紅毛大叫:「小偷,小偷!」
老先生在躺椅上睡得正香,對愛鳥的切呼只回應了一個翻身,陸凡竊喜,一溜煙就跑沒影了,紅毛兩隻翅膀拔著鳥籠絕望了。
藍天白雲下,各式各樣的風箏飛上了空,孩童們在草地上奔跑著,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
陸凡尋了個好去處,拉了長椅躺在樹蔭下悠閒看書,不時抬頭擾亂一下孩子們的軍心。
「對,小雪放得不錯,跑快點,拉緊線,再放高點!」
「呵,天明你沒吃飯呢,怎麼一身軟綿綿的?」
「哈哈,那個風箏太醜了,大頭是你做的吧!」
大頭委屈:「先生那是阿哲做的!」
阿哲抹了把汗,沖陸凡做鬼臉:「先生你偏心,凡是女孩兒你都說放得好,下輩子我也投胎做個女娃娃!」
紅毛在籠子裡高聲附和:「色鬼,色鬼!」
陸凡瞪眼:「遲早把你拔毛燉了吃!」
孩子們嘻嘻哈哈地笑著,玩得不亦樂乎,手中的風箏高高飛著,無憂無慮。
陣陣涼風中,陸凡倦意上涌,他把書往臉上一蓋,迷迷糊糊地睡去。
艷遇就在這時不期而至了。
從樹上掉下了一個美人,直直落到他懷裡。
陸凡好夢驚醒,猛地睜開眼,就看見一身紅衣,一把紅傘。
美人柔若無骨,抱著紅傘對他盈盈淺笑,千嬌百媚。
陸凡腦子還沒回過神來,扭頭一看,身旁的鳥籠空空如也。
他恍然大悟:「紅毛,果然不枉我對你一往情深,你竟化成精來報答我了!」
(四)
美人當然不是紅毛鸚鵡,她是來渝水城找人的,坐在樹上看風景時不小心跌了下來,鸚鵡是阿哲趁他睡著摸去玩了。
雖然沒了鸚鵡化精的動人,但這還是一場名副其實的艷遇。
陸凡很滿意。
他請美人到他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
美人撐著傘,步子款款,在他寫的對聯前停了下來,念著「長歡」二字笑出聲來:「有趣,有趣。」
她倏然轉身,眼眸冰冷:「那麼我要找的人,先生想必一定認識。」
陸凡正在沏茶,背對著美人隨口道:「說來聽聽。」
「素明影。」
美人打著紅傘,一步一步走近陸凡,陸凡卻渾然不覺。
滾燙的茶水冒著熱氣,就在三步之距時,美人頭頂的紅傘忽然搖動作響,發出急促的鈴鐺聲。這聲音細如蚊吶,尋常人聽不見,美人耳尖微動下卻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她這紅傘上竟掛著無數細小的鈴鐺,通體紅色的鈴鐺隱在傘骨縫中,和紅傘化為一體,不仔細瞧根本瞧不出來。
此刻鈴鐺大作,美人猛地抬眼望向天邊,天上不知何時飄來了一朵紅雲,她挑眉笑道:「孟婆大壽,閻羅喚人。」
陸凡樂呵呵轉過身來:「什麼孟婆閻王?茶沏好了,姑娘快來嘗嘗在下的手藝,包你……」
他話未完,美人玉手一轉,手中紅傘一振,一個精巧的鈴鐺箭一樣射入他懷中,陸凡手一麻間已接住一物。他抽了口氣,還來不及細看手中物,那身紅衣已經幾個閃躍,瞬間消失在了院中。
天邊只遙遙傳來一個嫵媚的聲音:
「先生,收好這鈴鐺,若想起素明影是誰,就將鈴鐺掛在院子門前,我自會前來拜訪。」
陸凡追出幾步,不甘心地喊道:「那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地藏王。」
陸凡張大了嘴,聽著颯颯風聲漸遠,周遭再無動靜。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拈起手裡的鈴鐺湊到眼前,迷惑道:「孟婆、閻羅、地藏王?」
他歪頭想了半天,一聲嘆息,惋惜道:「多麼漂亮的姑娘啊,可惜是個腦子不清楚的。」
點點頭,他將鈴鐺隨手往角落裡一扔,拍了拍手,自去飲茶。
那鈴鐺在地上一滾,滾進了一排矮櫃下,無聲無息。
夕陽西下,餘暉照在院裡的花草上,像只溫柔的手,輕輕拂過,泛著金色微光,一片寧靜祥和。
雖然腦筋不清楚,但美人終究還是美人。
美人風一樣地來去匆匆,連陸凡親手泡的茶也沒喝上,陸凡好生惆悵了一番。但三天後,叫他更惆悵的一件事發生了。
楚舒回來了,還帶了個孩子回來。
那是半夜時分,陸凡好夢正香,院裡忽然一陣聲響,像是小偷翻牆進來,踩碎了牆角腌蘿蔔的瓦罐。陸凡一驚,披上衣服提著燈奔出去一看。
睡意登時全沒了,他一下瞪大了眼,脫口而出:「乖乖,俗人你兒子都這麼大啦!」
楚舒渾身是血地站在院子中,身子搖搖欲墜。
他懷裡抱著個孩子,三、四歲的模樣,長得粉雕玉琢,像極了年畫里的散財童子。
那娃娃臉上也沾了血,卻一點也不怕生,勾著楚舒的脖子,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沖陸凡咧嘴一笑。
陸凡平白地打了個噴嚏。
楚舒氣若遊絲,望著陸凡,眼看就要倒下去,「不要請……大夫……」
陸凡趕緊上前,楚舒連同孩子一頭栽在了他懷裡,糊了他一身血。
(五)
「你家裡終於發現那情婦的藏身之地,帶著人馬趕去,當著你的面打死了那情婦,又要打死你和情婦的私生子以正家風,你這不孝子拚死帶著兒子逃了出來,躲過了一路追殺……」
陸凡一邊上著藥,一邊喋喋不休,楚舒倒吸了口冷氣,別過頭終於忍不住:「你給我一刀痛快吧。」
陸凡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笑眯眯地舉起手邊不知從哪個角落裡翻出的古舊醫書:「你可不能死,你是我自學成才的最好證明,放心,我會好好醫治你的,包管你像以前一樣生龍活虎,依舊是姑娘們心中最歡喜的西街朱郎。」
楚舒疲憊地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門吱呀一聲推響,穿著小藍褂子的娃娃探進腦袋,大眼睛撲閃撲閃。
陸凡眉開眼笑:「皎兒是來看你爹的嗎?來,哥哥抱。」
他抱著皎兒坐到了床邊,皎兒東看西瞧,迷惑地「咦」了一聲。
楚舒咳嗽了一下:「我在這裡。」
皎兒這才看向床上,歪著腦袋打量了一番,又是一聲「咦」。
這一團白布包著的東西是什麼?
陸凡哈哈大笑,欣賞著自己的得意之作。他抓住皎兒的小手去戳楚舒身上的繃帶,楚舒從頭到腳被包紮得嚴嚴實實,就露出了一雙眼睛,一張嘴,疲倦而無奈地瞪著陸凡,樣子滑稽又無辜。
「為什麼我是他爹,你卻是哥哥?」
陸凡攤了攤手,一副「這還用問」的模樣。皎兒總算認出了楚舒,小手摸到楚舒的睫毛,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爹」。
楚舒眉眼一暖,像冰山融化般,聲音低柔:「乖。」
陸凡打了個哆嗦,趕緊抓起醫書。
好一幅父子其樂融融的畫面,叫他心酸得想掉眼淚,可憐他還是孤家寡人,媳婦都沒落著一個。
楚舒的傷好得很快,那夜鮮血淋漓的看著恐怖,實際上沒有傷筋動骨,只是些駭人的外傷。他很快就好得七七八八,能抱著皎兒在院裡曬太陽了。
陸凡坐在旁邊,對自己的醫術讚不絕口,連連夸自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楚舒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
「以前沒用藥時,我好得比現在快。」
楚舒沒有告訴陸凡發生了什麼事,陸凡也沒有問,他們之間不知何時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陸凡只是不住催促楚舒什麼時候出去擺攤,他可不養閒人,還有閒人的兒子。
皎兒似乎聽懂陸凡的不懷好意,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住他的手,痛得陸凡哇哇叫,大罵:「狡童,狡童!」
楚舒看著一大一小在院子裡追逐,微微眯了眼,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感受著這樣溫暖的熱度。
他想,過段時間他就出去開鋪,給陸凡留對上好的豬耳朵回來打牙祭。他和陸凡商量過,再攢點錢,就一起把院子買下,長長久久地住下去,在渝水城安居下來。等皎兒再長大一點,就送他去陸凡教書的學堂,不求他有多大出息,能識字明理,平安喜樂地長大就行。
陸凡點頭贊同:「俗人養兒果然俗氣又實在。」
這樣的生活平凡又美好,除了隔壁那個大嗓門的王阿婆,老喜歡和人罵街,最近更是成天叫喚著黃鼠狼咬死了她家的雞鴨。
入夜,月白風清。
陸凡迷迷糊糊地起夜,經過院子時一個黑影一閃而過,他揉了揉眼睛,嘟囔了一句,朝茅房走去。
黑暗中,那個小小的身影爬上了樹,像一隻無聲無息的蝙蝠,飛身一躍,翻過了牆。
一口咬住一隻大公雞的脖子,皎兒貪婪地吸允起來,喝飽後,他摸了摸渾圓的小肚子,心滿意足。
看院子的黃狗和圈養的雞鴨瑟瑟發抖著,竟像被什麼卡住了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動也動不了,只能驚恐萬分地看著黑夜裡那雙綠瑩瑩的眼睛。
皎兒天真一笑,露出一口細米樣的牙齒,滿是鮮血,一雙綠眼更加亮得嚇人。
第二天,隔壁王阿婆又開始哭天搶地了,楚舒坐在院裡抱著皎兒喂飯,陸凡在一旁搬弄他的君子蘭。
楚舒還沒喂幾勺,皎兒就別開了腦袋,打著飽嗝,鑽進楚舒的懷裡,悠悠睡去,眉眼一派溫順。
陸凡惡趣味地曲起手指,在皎兒粉樣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皎兒立時痛醒,一口咬去,惡狠狠沖陸凡齜牙咧嘴。
陸凡手舞足蹈,得意洋洋:「咬不著,咬不著。」
皎兒氣得就要掙脫楚舒撲上去,楚舒一手蓋住他的眼睛,面色淡淡:「乖。」皎兒倦意上涌,不甘心地合上眼眸,慢慢睡去。
陸凡撓了撓耳朵,「我去隔壁看下王阿婆,老這麼罵著也不是回事。」
他轉身出門,背著手,邊走邊搖頭晃腦地念著詩:「狡童,狡童,有彼狡童。」
深夜,萬籟俱寂。
睡在楚舒身邊的皎兒忽然睜開了眼,幽綠的眸子看了一眼楚舒,小小的身子悄無聲息地爬下了床。
月黑風高,皎兒一路爬著,悄悄爬進了一間屋子。
看著床上熟睡的人,他眼中燃起怒火,尖牙一伸,一個躍起——
卻是咬了個空!
屋裡瞬間燈火大亮,皎兒怪叫一聲,遮住眼睛,還來不及逃走,衣領便一下被人提起。
陸凡笑嘻嘻的聲音響起:
「小傢伙,我的血可不好喝,喝了會拉肚子的。」
皎兒怒吼一聲,扭著身子拚命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陸凡的手。他氣急敗壞,捂住眼睛一口咬去,陸凡一閃,沖後面大喊:「俗人你還不出來,你兒子殺人啦!」
楚舒身形一現,上前點住皎兒的穴道,皎兒腦袋一偏,昏睡過去。他抱住皎兒,面不改色:「乖。」
陸凡彈了彈衣裳,舒了口氣:「俗人,你兒子中了什麼邪啊?」
楚舒撫上皎兒的臉,眸中隱含憂色。
「他不是中邪,他應該是中了月獄的鬼符。」
(六)
秋意漸濃,風一吹,院中便落滿了葉子。
陸凡拿著掃帚,慢悠悠地掃著落葉,一旁的皎兒坐在小車子不停地扭著,拍著車子表示抗議。
那是陸凡給他做的木頭小車子,機關巧妙,皎兒被塞在裡面,就露出腦袋和胳膊,沒有鑰匙壓根出不來。
而鑰匙,就掛在一臉幸災樂禍的陸凡身上。
皎兒掙得筋疲力盡,又生氣又委屈,嘴巴一撇,可憐兮兮地叫起來:「爹,爹,爹……」
陸凡不為所動,嘻嘻一笑,落井下石地揚起掃帚,往那粉嫩的小臉上掃去幾片葉子,害得皎兒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你爹賣豬肉去了,你不聽話,他不要你了,明兒就去集市裡把你賣了。」
皎兒瞪著陸凡,一臉囂張,卻到底是孩子,聽到「賣了」二字時還是被唬住了,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紅,竟撐不住哭了起來。
玉樣的小臉上一下落滿了淚,淚痕交錯,黑漆漆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像一汪清泉,惹人憐惜。
陸凡搖頭上前,「怎麼和女娃娃樣的嬌氣。」
院中忽然疾風一陣,落葉紛飛,一個身影踏風而來,衣袂蹁躚間寬袖一卷,先陸凡一步,捲起車子飛到了樹上。
紅衣美人打著紅傘,坐在樹上,玉手擦去皎兒的淚水,沖陸凡盈盈一笑:
「這麼可愛的娃娃,先生你不要,送給我可好?」
陸凡仰著頭,淡淡一笑:
「那還是算了,姑娘貌美如花,年紀輕輕的,帶著個孩子可就嫁不出去了。」
車子裡的皎兒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威脅,張口咬向那隻玉手,美人也不躲閃,只微微一抬手,張牙舞爪的皎兒便身子一顫,昏了過去。
「也是,再漂亮的孩子被種下鬼符也沒救了,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吸血的屍鬼,那可就一點也不可愛了。」
她轉頭望向樹下的陸凡,笑顏如花。
「先生還沒有想起素明影是誰嗎?我給的鈴鐺你不會扔了吧?」
陸凡趕緊擺手:「沒有沒有,還好好的在呢,我看著鈴鐺就想起姑娘,恨不能天天摟著它睡。」
美人一聲笑:「先生說話真是風趣,那我便再給先生一些時間。」
她撫向自己的紅傘,忽然正色道:「先生知道和自己住在一起的是誰嗎?」
「是我的朋友。」
「朋友?當年名震江湖的淮樓第一殺手會有朋友?先生說笑了吧。」美人掩嘴而笑,陸凡也跟著笑了:
「他的確是我的朋友。」
「那你可知你的朋友在外面做了些什麼?他又欺瞞了你多少事情?」
陸凡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
「不過同住一個屋檐下,他沒有必要事事都向我交待清楚,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之間,也不可能完全沒有秘密,不是嗎?」
美人臉色有些微變,她一聲冷笑:「先生大胸襟。」
「不妨告訴先生,你的朋友有麻煩了,他惹上了孟婆。上次伽若寺里孟婆失手,回了月獄被閻羅狠狠懲罰了一番,給她過了一次壽。孟婆大壽,我們在旁邊看著也是十分熱鬧。不過這次孟婆有備而來,是勢在必得,叫你的朋友小心點。那樣俊俏的少年郎,可對極了孟婆的口味,夠她美味一頓了。」
這樣駭極的話自美人口中說來卻是吐氣如蘭,字字嬌媚。陸凡雙手抱肩,饒有興致地望著美人。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因為我喜歡。」紅傘一轉,美人足踏蓮步,飄然而去,瞬間了無蹤影。
陸凡看著那身紅衣消失不見,他唇角微揚,喃喃自語:「因為地獄裡,閻羅座下只需要一個孟婆,或者一個地藏王。」
皎兒悠悠醒轉,在樹上一聲叫喚,陸凡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趕緊追出幾步,衝著虛空大聲喊道:
「喂,你好歹把車子給我放下來呀,你要我自己爬上去嗎?」
陸凡苦著臉,抬頭望樹,皎兒也正好望向他,兩人大眼對小眼,一陣無語。
晚上,楚舒提了一對豬耳朵和一隻雞回來,陸凡大展身手,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
陸凡給自己和楚舒滿上了酒,皎兒坐在楚舒懷裡,眼巴巴地望著他,他故意慢悠悠的,也不去看他。皎兒委屈地吸了吸鼻子,陸凡哈哈大笑,一下從身後變出了一碗雞血,放在皎兒面前,皎兒立刻兩眼發光,卻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楚舒,見他面色淡淡的沒什麼表情,這才放下心來,扒拉著小碗吞了吞口水。
他今天格外聽話,對著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吸允著,喝得含蓄又小氣,不時抬頭望一望楚舒,一雙眼睛水靈靈的,飽含乖巧與討好。
楚舒暗自驚奇,不知陸凡用了什麼法子收服了皎兒。
皎兒百般不舍地喝完了那一碗雞血,沒有浪費一點,碗底都被舔得乾乾淨淨。他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摸摸小肚子,沖楚舒羞澀一笑。
楚舒摸向他的腦袋:「乖。」伸手疾點睡穴,皎兒打了個哈欠,慢慢合上眼,在楚舒懷中睡了過去。
楚舒看向大快朵頤的陸凡。「長此以往下去也不是辦法,得快點找到鬼符的解藥了。」
陸凡正吃得歡快,聞言抬頭:「俗人,你知道孟婆是誰嗎?」
楚舒臉色一變,沉聲道:「誰告訴你的?」
(七)
冷風呼嘯,一片寂靜的夜裡忽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陸凡打著哈欠起床去開門,楚舒卻已身在院中,在門縫間看了一眼後,對他點了點頭。
陸凡一拉開門,一個人影便一下撲入了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竟是他的學生,小雪。
「先生,救救我姐姐吧,她患失心瘋了!」
從小雪身後閃出一個腦袋,嘴邊流著口水呵呵傻笑,高挑的身子蹦蹦跳跳的,指著陸凡拍手大笑:
「天上西,天上東,天上種個大西瓜……」
亂髮下的臉龐秀美依舊,正是小雪的姐姐,翠婷。
陸凡與楚舒面面相覷,楚舒上前伸手一點,翠婷便昏倒在了他懷裡。
陸凡摸了摸小雪的腦袋,「先進來再說吧。」
小雪父母早亡,與姐姐翠婷相依為命,被姐姐一手帶大,兩人感情深厚。翠婷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在雲繡坊做事,是城裡有名的繡娘。
媒婆曾許多次上門為她說親,她都沒答應,小雪悄悄地告訴陸凡,姐姐喜歡的,是西街賣豬肉的朱郎。
陸凡回去和楚舒一說,楚舒愣是沒想起來,「翠婷是誰?」
「就是那個總在你攤子上買肉,但每次只買一點點,又要磨蹭很久很久才走的翠婷,我都撞見過好幾次!」
「有嗎?」
陸凡無話,去學堂把小雪拉到一邊:「告訴你姐姐,先生盡力了,叫她別死心眼了,另外找個好人家吧,西街朱郎這輩子大概要和豬肉過了。」
如今翠婷躺在楚舒懷裡,陸凡欣慰地想著,翠婷也算功德圓滿了。
翠婷是昨天中午突然發瘋的,又蹦又跳,口裡念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家裡的鍋碗瓢盆砸了一地。小雪請了大夫來看也沒轍,家裡一片狼藉也住不下去了,無奈之下,她只好來找先生了。
小雪拉著陸凡的袖子,淚眼朦朧。
「先生,你不是說你是扁鵲後人,醫術天下一流嗎?你救救我姐姐吧!」
陸凡訕笑;「那就先住下來觀察觀察吧,反正你們也沒地方可去了。」
楚舒瞥了他一眼,把翠婷往陸凡床上一放,徑直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