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配不上姜穆了。
謝然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間,拉上了窗簾,室內頓時變得一片昏暗。
他終於知道姜穆為何會變得喜怒無常,為什麼會上一秒還在熱烈地親吻他,下一秒眼中又流露出對自我的厭棄。
因為姜穆既愛著他,又不得不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其實是仇人。
姜穆熾熱地愛著他整個少年時光,一心一意地等他長大,在他成年禮的那天,向所有賓客昭告,謝家還是他謝然的,而他姜穆,會永遠陪在謝然身邊。
謝然還記得那天明亮的燈火,夜晚的庭院也被照得亮如白晝,他站在姜穆身邊,偷偷看著姜穆的側臉,滿心都是不為人知的甜蜜。
那時候他滿心依戀著姜穆,卻不敢奢求姜穆也喜歡他。
他曾經以為,最壞的結局,也不過是姜穆一輩子都不知道他喜歡過他,兩個人就以兄弟的身份相處到老,然後他會把這個秘密帶入墳墓,就像從不曾發生。
但他沒能想到,他所想過的最壞的結局,還不及現實的十分之一。
他和姜穆明明是彼此相愛了,卻走到了誰也不能開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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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下午謝然都沒再出門,中午管家來喊他吃飯他也不開門,把自己就這麼悶在屋子裡,他躺在地毯上翻看著從前和姜穆的相冊,迷迷糊糊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他夢見了自己的初吻,在夜晚的海邊,度假別墅的花園裡,夜風裡有一點海水的潮濕與咸腥,花園裡的燈很暗,他們又在花架下面,吻著他的人帶著一個覆蓋了大半張臉的面具,穿的是度假別墅剛剛統一給的外套,他縱使睜大了眼睛,也看不清這個人的臉。
但這個人的嘴唇很熱很軟,強硬到無法抗拒地撬開了他的牙齒,舌頭伸進他的口腔,在他的嘴裡肆意進攻,空氣里只有謝然難受的嗚咽聲和曖昧的水漬聲。
這個人是剛剛突然冒出來親他的。
謝然是和姜穆一起來朋友的度假別墅玩,沒想到晚飯後還安排了聚眾取樂的面具舞會,請了非常多身材容貌俱佳的男女助興,還專門給大家發了統一的外套和掩藏身份的道具,說可以無所顧忌地在這裡享受夜晚。
這種事情謝然也不是沒見過,但他在姜穆身邊養著,大多還停留在聽說的階段,親眼看見卻是第一次。偏偏姜穆剛剛有事和朋友去了樓上,只有他一個人站在一堆戴著面具的男男女女中間。
謝然摸了摸胳膊,他故意沒帶面具,只穿了代表別墅客人的外套,為的就是讓人看清楚他是謝家的小少爺,不是什麼可以隨意招惹的對象。
為了躲開嘈雜的環境和明顯酒精過量的人群,謝然最終走出了大廳,鑽去了花園,雖然花園裡面幽會的野鴛鴦也不少,卻好歹比大廳里要清凈不少。
他剛鬆了一口氣,靠在花架下面想打電話給姜穆,斜刺里就伸出了一隻有力的手,他連驚呼都沒來得及喊出口,就被人一把困在了懷裡,然後被吻住了嘴唇。
手機啪得掉在了地上。
謝然簡直恐懼到了極點,這個人比他高很多,帶著面具和帽子,謝然被他抱在懷裡,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臂的力量,死死地箍著謝然的腰,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他嗚嗚地想往後退,左躲右閃,奮力地想把人推開,可是力量差距太過明顯,他不僅沒能跑掉,反而被人摁在了柱子上,雙手反剪,下巴被迫抬高承受這人的索取。
這個人的吻技很好,身上的氣味也很好聞,是謝然沒有聞過的一種香水味,摻著海邊微微有點鹹的海風,有一種惑人的性感。
謝然的臉上逐漸漫上了桃子一樣的粉紅色,他沒力氣掙扎了,暈暈乎乎地盯著這個強吻他的人的眼睛,並不是純然的黑色,看久了會發現這人漆黑的眼珠似乎是帶了一點藍的,眼尾勾起,是風流俊美的桃花眼,在這人露出的脖頸上,有一顆小小的,棕色的痣。
謝然的腰徹底軟了下去,小貓一樣哼哼唧唧的,他嘗到了這人嘴裡濃重的酒精味,有點熏人,卻至於討厭。
謝然甚至微微張開了嘴,手也慢慢垂了下去,不再是推拒的樣子。這人鬆開他的嘴唇他也沒有反應過來,反而迷迷糊糊地歪著頭,粉色的小舌頭還露在外面,軟嘟嘟的。
然後沒兩秒,他就又被親了。
這人不知道怎麼的心情有點糟糕,在謝然的嘴唇上咬了一下,就像來時一樣迅速地鬆開了謝然,消失在花園裡了。
謝然滿臉緋紅地靠在柱子上,看著頭上的花架開出的粉紫色的花,他不安地轉了轉眼睛,不確定剛剛姜穆是不是喝醉了。
他早就發現那是姜穆了,雖然姜穆偽裝得很到位,連身上的薄荷味道都換了,但他對姜穆太熟悉了,只是看著眼睛和露出的一點皮膚也能分辨這個瘋狂親吻他的人是誰。
謝然在睡夢中流露出一點笑意,是輕鬆得沒有負擔的笑容,直到醒過來,看見熟悉的房間布置,他的大腦也還沒有完全清醒,誤以為自己還是十六歲的謝然,和姜穆在花架底下親吻。
但他清醒得很快,他去浴室里洗了把臉。睡了三四個小時,他臉上哭出來的痕跡已經淡去了很多,只是眼皮還有點腫。
他現在才十八周歲半,離十六歲也沒有過去很久,臉皮厚一點,也能說自己還是個少年人。
但他回想起那天,居然已經覺得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他還記得那一天的後續,他去找姜穆,卻發現姜穆居然罕見的醉得人事不省,只能陪著姜穆又在那個度假別墅多住了一天。第二天姜穆醒過來,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不記得了一樣,還是神色自如地和謝然相處。
謝然糾結半天,最終只能確信是姜穆喝醉酒,隨手抓到一個人就一通亂親。
他得出這個結論後,氣鼓鼓的,半天沒和姜穆說話。
可現在要是再給謝然一個機會,回到十六歲的那天夜晚,他會不管不顧把醉酒的姜穆搖醒,逼迫他,質問他,是不是在花園偷偷親了自己。
謝然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一會兒,浴室的燈光下,他看著格外的蒼白,只有嘴唇是紅色的,沾著一點水珠。
他按了按自己的嘴唇,突然無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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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姜穆回來的時候,發現謝然居然坐在一樓的客廳等他。
謝然穿著一件綠色的絲綢睡袍,沒有好好系上腰帶,松垮地掛在身上,露出圓潤的肩膀和頎長的脖頸,一雙雪白修長的腿也暴露在空氣里,整個人甚至是有一點不同以往的嫵媚。
看見他回來,謝然的眼睛亮了亮,走到他身邊又有點遲疑,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謝然把頭靠在他肩上,溫熱的身體貼著他帶著寒氣的身體,身上好聞的洗浴後的氣息一直往他鼻子裡鑽。
姜穆幾乎是立時就被這拙劣的勾引引起了反應。
他盯著謝然露出來的白皙的背部,不知道謝然今天是怎麼了。
但謝然沒和他解釋,謝然抬起頭,吻住了他的嘴唇,用一種笨拙的熱情的方式舔著他的嘴唇,不像親吻,倒像是小貓小狗在和主人撒嬌。
但這招對姜穆有奇效。
姜穆很快拿回了主導權,謝然那點可憐的吻技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他一手攬著謝然的腰,把他摁在牆上親吻,長腿擠進謝然的腿間,摩擦著謝然光滑的大腿內側。
謝然哼了幾聲,綠色的絲綢睡袍從肩頭滑落,露出漂亮的腰線與後背,他抬起手勾住姜穆的脖子,仰著頭與姜穆親吻,小小的喉結上下滾動,有透明的津液來不及吞咽,從嘴角流下曖昧的銀絲。
「你又準備逃跑嗎?」姜穆低聲問他,聽不出喜怒,低下去慢慢親著他的脖頸。
不怪姜穆多想,上次謝然剛露出一點主動,第二天就偷偷跑了出去。雖然很快被姜穆從旅館裡抱回來了,卻還是讓姜穆多少有了點戒備。
謝然睜著迷濛的一雙眼看著姜穆,姜穆身上那種好聞的薄荷味比白日裡淡了一點,他卻像一個上癮的病人,忍不住去吸嗅更多,填補內心的不安。
他抬手拉了拉姜穆的長髮,黑色的錦緞一樣柔順,這頭頭髮是姜穆為他留的,比多少女孩子都要來得漂亮,配上姜穆那張冷艷到危險的臉孔,一個抬眼就夠讓人臉紅心跳。
謝然光是想到這樣一個人,明明抬手就會有無數人湊上來,居然會悄悄地愛著自己多年,心裡就有點泛著微酸的甜蜜。
他暗戀著姜穆兩年了,孤獨地守著這個秘密,努力去當姜穆貼心的弟弟。
他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得到回應。
但上天卻給了他足夠的垂憐,換取一份意外之喜。
「不跑了,」他又露出姜穆熟悉的,撒嬌的樣子,粉色的嘴唇有點嘟起來,腦袋小貓一樣蹭著姜穆的脖子,「我就是有點想你了,你抱我回房間好不好?」
姜穆忍不住在心裡唾棄自己,謝然上次逃跑給他留下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如今謝然不過是在他懷裡乖順了片刻,他的心口就控制不住地變得滾燙,像是從冰雪荒原來到了熱帶,只為謝然一個人跳動。
他抿了抿嘴,一言不發地把謝然橫抱起來,迅速地抱著謝然回了房間。
謝然被放到床上的時候,那件睡袍已經散落得差不多了,雪白的身軀躺在床上,漂亮得像個玉雕的美人。
姜穆站在床邊看他,卻沒有下一步動作,他還是用那種有點思慮的眼神看著謝然,不明白謝然怎麼突然如此柔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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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結束的時候,謝然已經徹底癱軟成一團,他趴在床上,黑色的頭髮雪白的皮膚上,像一個被欺負狠了的小奶貓,眼睛通紅,卻不是純然的難受,而是興奮過後的空虛。
姜穆把他抱在懷裡,親了親他汗濕的額發。
他想,不管謝然是想逃跑也好,是想向他要求什麼也好,但起碼這一刻,謝然安穩地睡在他懷裡。
第13章
第二天姜穆醒過來的時候,謝然還乖乖地睡在他懷裡,前一夜那些斑斑點點紅痕還沒有褪去,屋子裡又熱,他一條腿伸在被子外頭,連纖細的小腿上都印著吻痕。
大概是察覺到姜穆醒了,他哼哼唧唧兩聲,費力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對著姜穆咕噥了一句想喝水,又陷入了半夢半醒之間。
姜穆倒了水,喂到他嘴邊,他才和沒長大的雛鳥一樣咕嘰咕嘰喝完了半杯,又接著倒下去睡。
姜穆凝視著他白嫩的側臉,第一次覺得自己搞不清謝然在想什麼。直到打好領結去上班,在謝然的臉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他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其實謝然並沒有思考太多複雜的東西。
他只是,很想讓姜穆開心一點。
他已經很清楚了,以他和姜穆現在的身份,又牽扯到父母輩的仇恨,只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有機會成為真正的戀人,能光明正大地走到陽光底下。
但他翻著自己和姜穆的照片,從他小時候,一直到十八歲的成年禮,姜穆總是站在他身邊,高瘦挺拔,黑色的長髮與灰藍色的眼,看著不近人情,卻只有他知道姜穆是個多好的人。
姜穆永遠都是保護著他的那個人,即使調查出了父母死亡的真相,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別讓謝然知道。」
所以他不能再要求更多了,他也不想再去和姜穆索取更多。
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當著姜穆見不得光的情人也好,當他名義上的弟弟也罷,他們兩個總歸是在一起的。
也許有朝一日,姜穆對他的感情會變淡,也不再喜歡他,徹底放下了兩個人之間的糾葛,和他解除兄弟關係。
但那已經是以後的事了,也許那時候他也會變成成熟處事的大人,變得不依賴姜穆也能活下去。
但現在,此時此刻,他唯一的心愿只是陪在姜穆身邊,讓姜穆開心一點,再開心一點。
他把自己送到姜穆懷裡,也沒有任何獻祭自己的意思,他只是想通了,既然他喜歡姜穆,穆也喜歡他,那他就想和姜穆有更多更多親密的事,這樣哪怕未來分開了,他也能抱著這份回憶度過餘生。
他再也不會主動從姜穆身邊離開,除非姜穆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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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穆手底下的員工最近覺得日子非常好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關將近了,向來被他們偷偷叫大魔王的姜穆,最近連駁斥回提議的時候都變得溫和了許多。
「不止這樣,昨天開會的時候姜大魔王還笑了。」某個年輕的高管心有餘悸,握著咖啡的手還在抖,「雖然他笑完就開始罵人了,但是真的笑了啊。」
「前天還給公司加了一個年末福利,雖然我們公司待遇很好,也沒好到這份上吧,」另一個稍微年正禿頂的高層也非常費解,他算是元老級了,看著姜穆一步步接手整個企業的,「都有點擔心姜少爺有沒有生病燒壞腦子。」
姜穆的第一秘書安筠路過這群傢伙,高跟鞋噠噠噠踩在地上,作為唯一的知情者,她現在相當有優越感。
十二點還差十分,她準時守在了樓底下,再過五分鐘,就看見一個穿著深藍色毛絨外套的少年人從門口走過來,手裡提著幾層的食盒,一張臉漂亮得不可思議,像誰家養在深閨里的文弱小少爺,奶里奶氣卻讓人母愛爆棚。
我要是有這麼個弟弟,也絕對會藏起來不給外人看見的,一寸皮膚都不行!安筠在心裡默默咆哮,臉上卻掛上溫和無害的笑容,去接小少爺手裡的食盒,「姜總已經在樓上等您了。」
謝然不好意思讓安筠幫自己拿東西,笑著搖了搖頭,把食盒往身後藏了藏。他已經連著三天給姜穆送午餐了,和安筠也有點熟悉了。
:安小姐今天髮型很好看,髮夾也好看。「他對著安筠甜甜笑了下,拿了個小點心禮盒給安筠,」家裡做的,安小姐也嘗嘗吧,辛苦你照顧我哥了。「
……確實很辛苦,但我不敢要啊。回頭姜總知道了我這個月獎金還要不要了。
安筠沒有推辭,接過來和謝然道謝。心裡頭卻決定回頭就悄悄進貢給姜穆。
此時此刻,姜穆正在辦公室和唯一知道他和謝然關係的朋友打電話。
這個朋友能和姜穆變得關係密切,正因為這人也是個惦記著自己弟弟的,和姜穆這種收養的還不一樣,他惦記的是親弟,分分鐘進德國骨科那種。
「然然最近好像有點喜歡我,「姜穆面無表情地和對面炫耀,」一連三天來給我送飯了,還會等我回家。「
秦兆在手機那頭一聲冷笑,渾然不想提自己那個混蛋弟弟最近又交了新女朋友,一如既往的口味統一,是胸大無腦的年輕嫩模。
「你當心你家小貓咪是又想溜走,你最近有做什麼讓人感動的事嗎,他居然這麼快就對你軟化了,「秦兆態度惡劣地說道,」姜穆你是談戀愛談得腦子不好嗎?謝然可不是心甘情願和你在一起的,我早就勸你別用太激烈的手段你不聽。如今他突然轉性了,又變成一塊乖乖的小糖糕……」
秦兆頓了頓,「我不知道你弟是怎麼樣,反正我弟突然來賣乖只能有一個原因,他最近缺錢了。「
秦兆一邊說一邊走到窗邊,看見後花園的泳池邊,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帶著一幫子狐朋狗友在泳池邊玩樂。將近一米九的身體近乎全裸,腹肌上都是水珠,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他繼承了母親的好相貌,卻不顯得陰柔,反而有種玩世不恭的冷峻感。此刻一邊摟著一個嫩模還不忘揮手和秦兆打招呼。
秦兆看得一陣氣悶,本著我不好過你也不能好過的心態,他還準備給姜穆來幾句靈魂拷問。
結果姜穆啪得把電話掛了。
謝然來了。
謝然從門外探出一個腦袋,不太好意思地問,「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姜穆快步走過去,把謝然拉進來,隨即就把門給關上了,差點拍在門外的安筠臉上。
安筠沉默了兩秒,識趣地自己走開了。
謝然剛把食盒放下,準備和姜穆說話,就被吻住了。
他被姜穆一把抱在辦公桌上,兩人接了一個綿長的吻,姜穆才讓他說話。
「今天帶了什麼?」姜穆低聲問他,嘴唇和謝然離得還是很近,像是馬上就要再親上來。
謝然磕磕巴巴地報菜名,「……周嫂今天,今天燉了湯,你得喝掉。」
第14章
謝然這頓飯一送就是兩小時,周嫂做的湯和點心大半都進了他肚子裡,吃得肚皮圓溜溜的,捂著嘴小聲打嗝。
「要,要胖了……」謝然哼哼唧唧說道,看著姜穆的眼神十分不滿。
他眼饞姜穆的腹肌很久了,這幾天在家還鑽在姜穆的健身房裡運動,妄圖春節前能練出一點肌肉。
如今這麼幾頓飯喂下去,他這幾天的辛苦算是全白費了。
姜穆沒直接打擊他,卻忍不住彎著嘴唇笑了笑。
姜穆笑起來是真的好看,混血的面容本來就稜角分明,灰藍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有寶石般的光。但他是不常笑的,也許是太過於年輕就擔了太多的責任,大部分時間,姜穆總是不動聲色的。
只有謝然看過他最多的笑容。
從姜穆的少年到青年時期,他的笑容一直是留給謝然的。
但他們兩個關係複雜的這小半年,就是謝然,也不能經常看見他笑了。
謝然呆呆的摸了摸姜穆的臉,突然覺得自己肚子上的肉也算沒白長。
「哥哥……」他叫了姜穆一聲,卻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傻乎乎地看著姜穆,也笑起來。
但他的表情太好猜了,整個人的心思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姜穆只覺得心頭軟了又軟,他的然然從來都是軟綿綿的,乖得簡直不像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人。
他就像個還沒長大的小貓崽,不管姜穆對他做過多少過分的事情,留下了怎樣難堪的回憶,只要姜穆對他露出一點溫柔的模樣,他就又會顛顛地湊上來,把柔軟的白肚皮露給姜穆,用一雙烏溜溜的圓眼睛看著姜穆,等姜穆過來抱抱他親親他。
謝然越是簡單乖順,越是襯出姜穆自己有多卑劣。
從頭到尾,他都拿捏著謝然對自己的這份依戀,脅迫著謝然,讓他不敢離開自己。
他也想過對謝然放手,但他做不到。
他就是這麼卑劣的一個人,不擇手段,不計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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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然再從姜穆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公司里幾乎所有人都回來工作了。
他不由心虛地捂了捂臉,感覺自己像個打擾姜穆做正事的小妖精,只會吃東西和找姜穆。
但他離開公司,下午沒有回家,也沒有按原計劃去找朋友。
他要去銀行拿一件存放在那裡的東西,那是他母親的遺物。
謝然再看見那串曾經戴在他母親脖子上的翡翠珠子時,鼻頭忍不住酸了酸。
這是他母親家傳的一件首飾,他小的時候,他母親很喜歡這串珠子,總是穿一件白色的裙子配它,更襯出珠子的翠綠雍容。
後來他母親生病,去世,這串珠子就由他父親保存了,夜深的時候,他時常看見父親對著這串珠子,絮絮叨叨叫著他母親的小名。
可等後來父親也不在了,謝然就再沒見過這串珠子了。
曾經見證了他母親家族幾代人的翡翠珠子,被存放到了銀行的保險柜里,不見天日。
直到今天,又被謝然拿了出來。
他盯著這串珠子許久,銀行的負責人都有些緊張,以為珠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低聲詢問。
謝然這才趕緊搖頭,把珠子放回首飾盒裡,捧在了胸口。
他抱著翡翠珠子回去謝宅的路上,接到了前些天飛去國外工作的死黨的電話。
謝然被姜穆半囚禁的這小半年,並沒有完全切斷與外界的聯繫,他還是一樣能見朋友,能出去參加活動,只是都在姜穆的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這幾個朋友又都是不怎麼摻和圈子裡事的人,平日裡工作也忙,姜穆把他與謝然的事情蓋得嚴嚴實實,謝然自己也不曾開口。
他們至今還以為謝然和哥哥百年難遇地吵架了。
謝然一邊接電話一邊想,要是他們知道了姜穆和他現在的關係,是不是會驚得下巴都掉地上。
尤其是和他一起長大的阮家小姐,成天嚷嚷著姜穆是她心裡的完美男神,三番四次流露野心要當謝然的嫂子,只是至今未能得逞。
謝然想起阮燕燕那尖頭的高跟鞋,還有這位大小姐一言不合就摔桌子的暴躁脾氣,一時拿不准她到時候是會揍姜穆還是揍他。
好在手機上顯示的名字是趙沉言。
「然然,你猜我剛剛知道一個什麼八卦?「趙沉言是娛樂圈的,最近剛拿了影帝,炙手可熱,走的人設是溫柔有禮的紳士風格。
但謝然知道這傢伙的人生目標其實是當狗仔,熱衷於一切八卦狗血。
「什麼八卦?影后其實早已經結婚還有了兩個孩子這個你已經講過了,唱歌的那個小天王暗戀自己昔日隊友你也說過了,「謝然忍不住提醒他,」趙影帝你聽見自己人設碎了一地的聲音嗎?「
「才不是這些,你知道設計師LU對吧?一年都不接幾單的那個,我想找他設計一個手環都沒排上隊那個,」趙沉言想起這件事還耿耿於懷,但隨即興致又回到了八卦上,「但他最近居然接了一個設計對戒的單子,而且對戒都是男士款。你猜定了這個戒指的人是誰?」
謝然第一反應是那個唱歌的小天王和隊友修成正果了,結果剛一出口,趙沉言這個憋不住地就迫不及待說出了答案。
「是你哥,姜穆。「
第15章
「我哥?」謝然聞言一愣,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你確實不是單個的,是對戒?」
「肯定是對戒,」趙沉言嘖嘖兩聲,「謝小然,你哥這是不聲不響給你找了個嫂子啊?還是男的?」
「你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趙沉言聞言摸了摸鼻子,「偷聽到的,LU的男朋友,在我們劇組裡。他倆用法語講的電話,可能以為大部分人也聽不懂,就沒有聲音特別低……然後我就在那個休息室里睡覺呢。」
他當時真的在睡覺,被吵醒以後迷糊了一會兒,就馬上就鑽出來了,把LU的小男朋友嚇了一跳。
但他雖然很快離開了,姜穆的名字卻已經聽見了。
LU的小男朋友正在安慰他被龜毛客戶搞得快發瘋的對象。
趙沉言自己也覺得偷聽不算好,「要是別人我也不在意了,但是聽見你哥的名字了,我這不才來告訴你麼。謝小然,你哥到底和哪位神仙定下來了,一點沒聽到動靜啊,你見過你嫂子沒?「
謝然,「……「
——不僅見過,還每天都能看見。
謝然又打開了裝著翡翠珠子的盒子,這串珠子在陽光下綠得像森林深處的一片湖,謝然細白的手指勾起這串珠子,忍不住笑了一笑。
趙沉言還想八卦,謝然卻不想和他多說姜穆了,「我哥沒有什麼嫂子,那個對戒可能是替朋友下的單。趙影帝你現在不是關在沙漠拍戲麼,敬業點兒,少看八卦。「
趙沉言,「我……「
「再問我就和你經紀人舉報你偷偷吃蛋撻。「
謝然心滿意足掛了電話,留下趙沉言對著嘟嘟嘟忙音的手機一片蕭索。
他本來還準備去琴行看一看,這下子卻直接調轉車頭回了家。
他小心翼翼地把翡翠珠子在自己的小柜子里放好,還在上面幼稚地別了個卡片,寫著「不准偷看」。
隨即就像個小花栗鼠一樣笑了起來。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看了又看,他的手指比姜穆細了一圈,想著如果他戴上和姜穆同款的戒指,那該是什麼光景。
也許這戒指他永遠都不能戴到人前,永遠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和姜穆戴著戒指十指相扣,但只要想到這戒指的含義。
他就覺得姜穆真是全天下最貼心的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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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謝然這份好心情沒能保持太久,他取回珠子沒幾天,就到了姜家夫婦的祭日。
每年的這時候,姜穆都會帶著溫室里培育的蝴蝶蘭,還有謝然,一起去給父母親掃墓。
但今年謝然卻有些不敢去,他從前是一心拿姜家夫婦當作可親可敬的長輩的,雖然他們去世得早,謝然沒有太多記憶,但一想到他們生下了這麼好的姜穆,他就由衷的心存感激。
每一年跟著姜穆去拜祭,他都會認認真真在心裡和姜家夫婦發誓,他會一直拿姜穆當家人,一直陪伴她。
可現在,他聽到了姜家夫婦去世的真相,寥寥幾句話,如同一根刺扎在心裡,愧疚像潮水一樣瀰漫開來,使他覺得沒有顏面去面對姜家夫婦。
姜家夫婦就姜穆這麼一個兒子,如今卻還和他這個仇人之子糾纏不清,謝然想到這些,就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可要他就這麼放棄姜穆,他也是做不到的。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最厚臉皮的一次,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卻還硬要留在姜穆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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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祭祀的這天,下了點小雨,混著前天夜裡細碎的雪,道路有些泥濘。姜穆把車開到停車場,就一直拉著謝然的手,怕他滑倒。
一直到姜家夫婦的墓前,他都沒有鬆開。
倒是謝然心裡頭一驚,連連把手往回抽,奈何姜穆抓得太緊,他抽不動。
姜穆把手裡的蝴蝶蘭放到了墓前,照片上姜夫人的模樣還是年輕美艷,灰藍色的眼睛與姜穆如出一轍,只是遠比姜穆看著柔和。
她的目光即使只是一張照片也讓人心生親近,可謝然卻不敢看,低下頭來。
「爸媽,我把然然帶過來讓你們見一見。「姜穆拉著謝然站在父母的墓碑前。
當年姜家夫婦離世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如今卻已經很高了,成為了可以為另一人遮風擋雨的大人。
姜穆站在那裡,沉默了很久。姜家夫婦的近旁,就是謝然父母的位置。
當年謝家夫婦也先後離世,有不少人背地裡說過姜穆的閒話,說他怕不是命裡帶煞,誰遇見他都被連累。
後來這話給謝然聽見了,謝然乖巧聽話地長大十幾年,第一次和別人打架,就是聽見關於姜穆的風言風語。
他分明是打不過別人的,卻還是小豹子一眼往前沖,大聲喊姜穆是我哥哥,誰也不說姜穆壞話。
明明被人壓倒性地欺負了,也紅著眼睛不肯哭,還攥著小拳頭拚命反擊。
姜穆自己其實沒有這麼在乎這些閒言碎語,可那天他把謝然從地上扶起來,一腳把那個和謝然打架的人踢出去幾米。
謝然在他懷裡滿身狼狽,卻第一時間過來捧著他的臉,認真和他說,「他們都是胡說八道,爸爸媽媽就是怕我一個人,才讓哥哥你一直陪著我。」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姜穆看著謝然帶著傷的臉,和那雙盛著火焰一眼明亮的眼睛。
就在那一刻,他心裡頭突然有什麼破土而出,隨著謝然的長大,瘋狂地生根發芽。
姜穆側過頭去,謝然乖乖地站在他身邊,被他拉著手,滿臉的不安和閃躲,有點可憐巴巴的意味。
「然然先去你爸媽那邊看看吧,我和爸媽說會兒話。」姜穆鬆開了謝然的手。
謝然被放開了手,反而遲疑了,可他看了看姜穆,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直到謝然走過去好些米,姜穆才收回目光。
他在父母墓碑前跪了下來。
「爸,媽,我今天,不是帶著我弟弟來看你們。」
「我把我喜歡的人帶來了。」
「我想和他過一輩子,但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要我。」
第16章
姜穆看著照片上還尚顯年輕的父母,心想他們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都對謝然做了些什麼,怕是能氣得當場打死他這個孽子。
他的父母都是正直善良的人,教會他的也是君子之道,偏偏他不像他們,長成了一個陰鬱的,不擇手段的人。
而謝然,就是他心頭僅有的一點微光。
「我知道我不配陪在然然身邊,我也想過當他一輩子的哥哥,就這麼守著他,守到老,守到我死。一輩子都不越線,看著他戀愛成家,和別人共度一生。」
「但我做不到。」
姜穆沉默地看著地面,他想起他和謝然之間平安無事的假象崩塌的那一天,在那天之前,即使謝然一天天地長大,他對謝然的渴求也隨著時間如野火一般增長,他卻還是以為,他能把這個溫柔的哥哥的面具,一直撐下去。
可那一天,是謝然的同學聚會。
他開著車去接謝然。
從那一方暗色的車窗里,他看見一個嬌俏嫵媚的長髮女生,穿著灰色的短裙,踮起腳,親了謝然的側臉。
月光底下,少女美好的身體曲線顯露無疑,夜風輕輕拂過兩人的面頰,他看見謝然不知所措地漲紅了臉,有點想躲,卻又不好意思推開女生。
周邊一群年齡相仿的男生女生在大聲起鬨,笑聲肆意,隔著一條街也能清楚地聽見。
姜穆的手握緊了方向盤。
他清楚地聽見,他心裡設下的種種防線在頃刻間崩塌了,他給自己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也沒能抵住這一瞬的嫉妒之火。
就是當天晚上,謝然紅著臉來和他說不知道怎麼回應女孩子告白的時候。
他的眼前一片猩紅,再回過神的時候,謝然已經渾身赤裸地躺在他的身下,滿身都是玫瑰般的吻痕。謝然被他嚇壞了,眼淚含在眼眶裡,抖著嘴唇喊他哥哥。
姜穆只是遲疑了幾秒,就又重新低下頭,吻住了謝然已經紅腫的嘴唇。
一切都太遲了,他已經不能再當謝然心目中永遠溫柔,永遠不會傷害他的哥哥了。
他只是一個暴徒,會抓住一切機會掠奪自己的心愛之物。
姜穆抬起頭,對著他父母的墓碑,認真道,「我離不開然然了,也許他恨我,也許你們,謝叔叔謝伯母都會恨我。但我不能放開他。」
「我這一輩子,都會好好保護謝然。他是我的命,我的餘生都歸他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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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然不知道姜穆跪在父母的墓碑前都說了些什麼,他隱約能猜到,也許是和自己有關。
他恨不得陪姜穆一起跪下,要說錯,他絕不比姜穆少上半分。他甘心和姜穆一起擔著,若姜家爸媽泉下有知,怪罪他們,他也願意和姜穆一起擔著。
可姜穆不讓他過去。他就只能踮著腳,眼睜睜看著姜穆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父母墓前跪了許久。
好不容易等姜穆站了起來,他明顯地看出姜穆膝蓋處,已經被潮濕的地面上的水汽滲透進去,暈出了兩塊圓圓的水漬。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卻看見姜穆走到他父母的面前,對著他父母的墓碑彎下了腰,鞠了一躬。
而後在他父母面前,也跪了下去。
謝然嚇了一跳,他拽著姜穆的袖子想拉他起來,他們家根本沒有跪拜父母長輩的傳統,剛剛姜穆歸跪的是自己父母,又是為他倆的事情,他攔不住。
可他的父母,細論起來,還欠著姜家,無論如何不該受姜穆這一跪。
但他拉不動姜穆。
姜穆像座沉默的山一眼擋在謝然前頭,謝然拉不動他,乾脆準備陪他一起跪下,也被姜穆攔住了。
姜穆看了他一眼,握著謝然的手用力地緊了一緊。
他很多話都對著自己的父母說完了,面對謝家夫婦的墓碑,卻不知該說什麼。當年謝家夫婦收養他,對他與謝然並無二致,連家族的遺囑里,他和謝然都是一樣的。
但他非但沒有回報,還強迫了他們唯一的兒子。
姜穆看著謝家夫婦的照片,良久,才低聲道,「我不敢求你們原諒,但我對謝然,是真的,真的喜歡……「
謝然在他旁邊睜大了一雙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謝然本該有更好的人生,遇見更好的人,成家建業,生兒育女,卻全被我毀了。」
姜穆說不下去了,不管他許下怎樣的承諾,怎樣願意為謝然遮風擋雨一世,也改變不了謝然是他強迫才得來的這一事實。
他對謝然所有的好,但凡不是謝然所願,就毫無價值。
而他居然還有臉,到謝家夫婦的墓前發誓。
但他很快感覺到肩膀上傳來拉扯的力量,一抬頭,謝然紅著眼睛,死死地把他拉了起來。
姜穆順著謝然的力道站了起來,隨即就被謝然拉著手,兩個人緊緊地靠在一起,並排站在了謝家父母的墓碑前。
謝然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看著姜穆,緩慢卻堅定地搖頭。
「不是強迫,你也沒有毀掉我的人生,「謝然哭得有點哽咽,聲音卻清楚的傳了過來。」我本來,本來一輩子都不敢告訴你,但是我……「
「但是我……「
謝然的眼淚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個圓圓的小坑。
「但我真的,喜歡你很久了。「
第18章
這應該是全天下最不合時宜的告白,天時地利人和一個沒占上。
謝然其實說出來那一刻就後悔了。
他說出來了姜穆該怎麼辦,完全放下父母輩之間的怨恨,與自己和諧美滿地相守一生?還是乾脆就放棄他,成全自己作為一個兒子的道義?
他不想把姜穆陷入這樣的境地,他僅僅是待在姜穆身邊,就已經很滿足了。
可他也受不了姜穆拿自己當作罪人的語氣,受不了姜穆明明不該彎這個腰,卻還因為他將所有責任擔在自己肩上。
他們明明是兩情相悅,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可他知道,姜穆卻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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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想好下一句該怎麼說,卻被姜穆一把攥著往外走,墓園裡面森森的風吹在他們臉上,他回過頭,看見他父母和姜穆父母墓碑前,那兩捧蝴蝶蘭,遠遠看去像一大團蝴蝶落在了白色的空地上。
連冬日的蕭瑟都褪去了幾分。
姜穆拉著他一路快步走出去,謝然沒他腿長,走得有點跌跌撞撞,姜穆乾脆轉過身,一把將他抱起來,大步流星地往車那邊走。
停車場這裡十分安靜,他們的車在樹蔭底下,是常青的樹木,即使不是夏天,也還是一片綠意。
姜穆把車門打開,將謝然放在了后座上,自己卻不進來,就這麼站著,看著謝然。
他的眼睛亮的可怕,一路快步走過來略微有些喘氣,冷白的臉頰與嘴唇多了一點血色。
謝然仰起臉看他,不合時宜地覺得姜穆有點性感。
姜穆一手扶著車門,微微彎下了腰,幾乎將謝然整個籠罩在自己的陰影里。
謝然又聞到了他身上的薄荷香氣,在冬日裡冷冰冰的,分外清冽。
「然然,你是說,你喜歡我嗎?喜歡我……很久了?「
姜穆聲音很輕,那雙灰藍色的眼背著光,幾乎變成了濃郁的深灰色,一錯不錯地盯著謝然的臉,他們的臉離得很近,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謝然無意識地揪著自己的手指,姜穆身上那種清冽的薄荷味對他產生了迷魂湯一樣的效果,他幾乎不敢看姜穆的眼睛,喉嚨干啞,幾次都張開了嘴,又不知道說什麼。
「然然……」姜穆又叫了他一聲,他沒有再靠近謝然,像一個囚徒等待自己最終的宣判。在此之前,他甚至不敢觸碰到謝然。
謝然的腳在地上蹭了蹭,他從姜穆的臂彎間,看見太陽已經出來了,樹葉在地上投下婆娑的影子,姜穆的手指握著車門,很用力,手指都泛出一點青白。
「是喜歡的啊,一直都喜歡你。」謝然低聲說道。
在我還乖乖地以弟弟的身份陪在你身邊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姜穆一把把謝然抱在了懷裡,他甚至有點發抖,風衣的面料磨著謝然的臉,有一點疼,但他慢慢地伸出手,也抱住了姜穆。
謝然的眼睛又有點濕漉漉的,眼睛底下還帶著紅痕,姜穆低下頭吻著他的頭髮,又湊過來親吻謝然的嘴唇。
謝然卻避開了。
他抓緊了姜穆的風衣,十根手指緊緊地縮成一團,他看著姜穆的眼睛,這次輪到他被宣判了。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的,但我聽到了,聽到了你和別人的談話,我知道你爸媽,謝伯父和謝伯母,是因為我爸爸媽媽才去世的……」
「我也聽到了,是我們謝家的人動的手,在你爸媽的車上動了手腳。」
謝然的手有一點抖,抓著姜穆的衣服,既不敢看他,又要強迫自己看他。
他想如果姜穆的父母還好好活著,也許他和姜穆就作為普通的世交家的孩子一起長大, 也許會相愛,也許只是朋友。
但姜穆一定要比現在幸福很多。
謝然最終低下了頭,帶著哭音道,「對不起。」
對不起,我們家毀了你本該幸福完滿的半生。
姜穆看著謝然縮成小小的一團,坐在後車座上,陽光從枝葉里穿下來,又灑在了謝然身上,他穿著白色的外套,像被鍍上了一層柔光。
謝然說得不清不楚,但姜穆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到底偷聽到了什麼,為什麼會突然逃跑,又為什麼會突然轉變態度。
為什麼,明明知道他們彼此喜歡,卻還是不敢開口。
因為他有負罪感。
他覺得是自己的父母動手害死了姜穆的父母。
謝然天生就是一副柔軟的心腸,他父母在世的時候,也把他保護得太好,他像童話里的小王子,在高樓軟枕間長大,從沒有見過外面的風霜。
他既然聽到了自己的父母與姜穆父母的死亡有關,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再和姜穆在一起。
姜穆太了解他了。
姜穆單膝在謝然面前跪下,視線與謝然齊高,他捧著謝然帶著淚痕的臉,吻了吻他的臉頰,「然然,下次偷聽,記得聽全一點。或者你也可以直接來問我,我和你保證,這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次有秘密。」
謝然茫然地看著他。
姜穆認真道,「你的父母沒有對我父母動手。是你家的員工被別人收買了,在你父母的車上動了手腳,想要殺害你的父母。可是那一天,因緣巧合,最後坐上那輛車的,是汽車突然出了故障的……我的父母。」
「但這不是你爸媽的錯,更不是你的錯。」姜穆握著謝然的手,他的面容幾乎就是他母親的舊影,平日裡因為眉眼冷厲看不太出來,如今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望著謝然,與謝夫人倒是相似了九分,「然然我知道你還是會覺得對我有所虧欠。」
「但我知道我的父母不會責怪你,他們會很喜歡你的,然然。他們一直很喜歡你。」
謝然臉上的表情有些呆。
其實他也猜測過,是否有可能,不是他父母動的手,而是姜穆父母陰差陽錯,為他父母擔了這一場意外。
可他不敢深想,也不敢詢問。
「可他們要還活著……他們現在還能在你身邊。」謝然小聲地說道。
姜穆沉默了一會兒,他知道謝然說的是對的。
「但人生本來就不能全由我們做主,「姜穆蹭了蹭謝然的額頭,他想到謝然竟是喜歡他的,就覺得世界都在一瞬間清明了起來。他有過很多陰暗不堪的想法,卻都在此刻,被謝然一句話擊破了,」然然,我只問你一件事,你要不要和我過一輩子,就我們兩個。我們每年都一起來看父母,等老了,我們也會躺進一個墳墓,我還在你身邊。「
第19章
謝然看著姜穆,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串還躺在柜子里的翡翠珠子,小時候牽著姜穆的手走過的教堂,去北海道看雪結果他跌了個跟頭就賴在姜穆懷裡不肯起來,十五歲說要給姜穆烤個蛋糕結果姜穆在旁邊全程指導……
還有他父母去世那年,那個異常潮濕悶熱的夏天,院子裡的花都跟著萎靡了,空氣里瀰漫著衰頹的氣息。
姜穆找到在角落裡,哭得幾乎脫力的他,跟他說,哥哥永遠會在這裡,會照顧他一生一世。
他還記得姜穆那天身上沾了一點淡淡的煙味,沒有平常的薄荷味清新好聞,而他的頭埋在姜穆的頸窩裡,把姜穆的肩膀都哭濕了。
如今姜穆單膝跪在他面前,仰著頭,面容比起當年更為成熟俊美,問他要不要和他一輩子在一起。
謝然抽了抽鼻子,眼睛還是紅得可憐,嗓子也是啞的,小聲道,「要的。」
他看見姜穆笑了起來,那雙素來冷淡的,灰藍色的眼睛,在陽光底下,有鑽石般的光芒。
他忍不住,把聲音抬高了一點,又說了一遍,「要的。」
他想要姜穆再高興一點,永遠高興下去。
姜穆抱著他的臉親了親,「我也要的。」
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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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回去的時候,謝然一直揪著姜穆的衣角。要不是怕違反交通規則,他其實更想直接牽著姜穆的手。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確定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夢,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停車等紅燈的時候,姜穆解開安全帶,側骨身來,和他接了個吻。
一個只有三十秒的吻,發生得很快,潮濕的嘴唇糾纏在一起,濕漉漉的,曖昧的水漬聲充滿了狹小的車內,姜穆的舌頭長驅直入,吮吸著謝然軟綿綿的舌尖,一隻手托著謝然的下巴,手指在他秀氣的喉結上輕輕搔刮。
謝然不由自主地揪住了姜穆的襯衫,喉嚨里發出幼貓一樣的嗚咽聲,然而不等他從這個吻中清醒,姜穆已經鬆開了他的嘴唇,又親了一下他的嘴角,就退了回去。重新系好安全帶,面色平靜,繼續開車。
若不是他的嘴唇還是帶著一點紅色,襯衫前胸也皺巴巴的,謝然幾乎要覺得剛剛是自己的幻想。
謝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一片滾燙,不用看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一定滿臉通紅。
他仰起頭看著窗外陽光徹底從雲層後透出來,心裡有種從未有過的安恬與幸福。
他從十六歲至今,一直暗戀著的那個人,終於被他握在了手裡。
從今往後他不再只是姜穆的弟弟,還是姜穆的愛人。
「我好愛你啊。」謝然突然說道,一隻手捂著眼睛,聲音很小,像含了塊糖在喉嚨里。
「我……我可能以後,也會有惹你生氣的時候,會不喜歡你和別人靠的太近,會吃醋,會耍無賴,」謝然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因為不好意思面對,眼睛牢牢地被自己捂著,一片漆黑種耳朵就格外靈敏,他清楚地聽見自己聲音里的顫抖,「我沒有你厲害,一直靠你護著,但是你能不能給我點時間,總有一天,我會變得比現在要好。你能不能等等我?」
姜穆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這裡還沒有到市區,道路還很開闊,他銀灰色的車輛在路上一路飛馳,街邊的樹木都變成了模糊的綠影從車窗里路過。
而他全世界最愛的那個人,正坐在他旁邊的副駕駛上,小聲地,膽怯地,向他索取愛意。
世界上怎麼能有謝然這種寶貝?
陪他度過年少的陰影,也陪他度過漫漫長夜,贈他以陽光,也許他以玫瑰。
他的謝然已經太好太好,卻總還想給他更多。
「然然,你只有一個地方我覺得不太好。「姜穆輕輕地勾起了嘴角,難得露出了一點青年人的狡黠模樣。
謝然果然豎起耳朵,從手指縫裡緊張地偷偷看姜穆,聲音都抖了,「哪,哪裡不好啊?「
「你唯一的不好,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好。「
車子裡一時安靜得太過。
謝然憋了很久,才憋出一聲「哦。「
很沒出息地縮成了一團。
他掏出姜穆新給他買的手機,打開日常筆記,默默寫了一條。
——姜穆好會說情話哦,要向他努力。
然後又一本正經地把手機關上了。
第20章
姜家夫婦的忌日沒過去幾天,就是姜穆的生日。
姜穆最初來謝家的那幾年,是從不過生日的,謝家夫婦明白他雖然不說,但心裡總是難過的,所以也只是吩咐廚房做一碗長壽麵,悄悄地把禮物放在姜穆的床頭。
一直到姜穆十八歲,謝家夫婦才正式替他辦了一次生日宴,邀請了許多朋友貴賓,宣布姜家的繼承人已經成年了,正式可以接手當年父母留下的財產。
往年有關於送姜穆什麼生日禮物,謝然能愁到禿頭,尤其他拿著的還是姜穆給的卡,每次刷了什麼價格遠超出他平時用度的東西,姜穆就能猜到那是他今年的禮物了。
一點新意也沒有。
但今年謝然第一次,有了迫切想送給姜穆的東西。
「我晚上在容雲大廈樓頂定了位置,你得早點回來。」謝然穿著睡衣送姜穆出門,見客廳里沒人,就紅著臉趴在了姜穆懷裡,抱著姜穆親了一會兒。
姜穆把人反摁在牆上,一條腿擠進謝然的腿中間,不輕不重地頂弄了兩下,謝然頓時倒吸了一口氣,手用力地抓著姜穆的胳膊。
「你是在邀請我約會嗎?然然。」姜穆含著笑意問他。
謝然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卻又故作正經地說,「我在請求我的初戀和我共進晚餐。「
初戀這個詞讓姜穆忍不住彎起了嘴角,他含住了謝然的耳朵,舌尖像一條靈活的蛇,從謝然白白軟軟的耳墜上滑過,低聲道,「你的初戀答應了,他很高興。「
謝然整個人紅得差點冒出蒸氣,推著姜穆往外走,「快去上班,生日也要認真工作,我聽見安筠小姐說你今天有重要的會議了。「
姜穆戀戀不捨地往外走,很有衝動把謝然一起打包帶走。
等把姜穆這等禍水推出門,謝然才摸了摸發燙的臉,鎮定下來。
他噌噌噌跑上樓,又看了一眼自己準備的禮物,自覺很滿意,才擼起袖子跑進了廚房。
他家的廚娘笑眯眯地等著他,案台上放著一堆麵粉奶油蛋糕,還有各色新鮮水果。
廚娘是他這幾天的幫手,幫著他練習怎麼做生日蛋糕,也幫他偷偷銷毀失敗品。
謝然穿上一個粉色的貓爪圍裙,擺好小體重秤,「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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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穆今天確實下班很早,整個公司都看得出總裁大人歸心似箭,如他的助理安筠一般跟隨他久一點的,都知道今天是姜穆的生日。
但往年也沒看姜穆這麼高興。
「然然今年非要給我過生日,攔不住。「姜穆」淡淡「地說道,像在說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手裡的文件看了半天卻還停留在同一頁。
你就得瑟吧,安筠在心裡瘋狂吐槽,你今天已經拐著彎說了八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