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然無聲地露出了一點笑意,卻又轉瞬消失了。
他曾經很是想不通,過去一直把他捧在掌心裡的姜穆為什麼一夜之間就對他翻了臉,他痛得都在發抖,求他停下,姜穆卻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然後狠狠地咬著他的後頸,留下了一個暗紅的齒印。
「我就是對你太心軟了。」 姜穆說道。
謝然並不信別人挑唆的那般,姜穆是為了謝家家產才對他好的。
一個人可以裝一年,兩年,裝不了十年。
姜穆曾經是真的,拿他當親弟弟一樣呵護的。
謝然翻了個身,看著姜穆輪廓高挺的側臉,暗光底下,姜穆的耳朵上有顆小小的紅痣,硃砂一樣,據說姜穆那個有名的美人母親也有。
謝然不太記得姜穆的父母了,只依稀記得他們是他爸媽的朋友,小時候他曾坐在姜穆媽媽懷裡吃點心,弄髒了她的裙子,她也沒有生氣。
他一直以為姜穆的父母是意外去世的,一輛被動了手腳的車,送了兩個人的性命,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姜穆,成了他的哥哥。
他一直,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前些天,他有事去找姜穆,卻聽見暗處有人說話的聲音,很輕。
「……姜老先生和太太出事的那輛車,確實是謝家先生的,在車上動手腳的,也是謝家的員工。」
「少爺,老先生和夫人……本不該死的。」
這一聲如驚雷把他釘在了原地,走廊里明明也無風,他卻覺得身體從內而外地發著冷。
他下意識地捂住了嘴,把自己縮得更小,緊貼著牆。
他聽見姜穆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聲說了一句,「別讓謝然知道。」
他沒再聽他們後面說了什麼,倉皇卻極悄聲地逃開了,一路逃進了房間。
—
那天晚上姜穆的心情很不好,一個人喝了很多酒。他是極其自律的人,答應過謝然不喝醉就很少碰酒了。
謝然在門外徘徊了許久,才推門走進去。
窗簾沒有拉,外頭是一輪滿月,月輝灑了滿地。
而姜穆就坐在窗前,灰色襯衫的扣子都被扯開了,露出結實的胸膛,暗紅的酒液打濕了他胸前的襯衣,紅色的唇也沾著酒,看著格外瑩潤。
謝然看出來姜穆是真的難過。
他難過的時候從來不會和謝然一樣哭得理直氣壯,他太早地長成了一個大人。
謝然說不清自己是怎麼了,他和姜穆之間早就沒了兄弟間的溫情,而他對姜穆那點難以啟齒的感情,也隨著今天偷聽到得寥寥幾語變得蒼白可笑。
姜穆會把他拖上床,大概也是憤怒到了極致,卻不知該如何處置。總要給予仇人些許折磨,才能一平心頭之恨。
這些謝然都知道。
可他看著姜穆,還是慢慢地,慢慢地,踏著滿地的月光,一點一點走到姜穆身邊。
姜穆抬頭看他,灰藍色的眼睛倒映著謝然蒼白的臉和殷紅的唇。
謝然低頭吻了姜穆。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親吻姜穆。
他吻到姜穆唇上的酒,酒是苦的,姜穆的唇是冷的。
他小心翼翼地舔著,毫無章法,像個還沒懂事的孩子,很久很久,才把姜穆的唇捂熱。
他們的嘴唇分開的時候,勾出了一道銀絲,謝然的臉紅了紅。
他太笨了,不知道風月情事裡怎樣才能討人喜歡。他僅有的一點床笫之歡,都是姜穆給的。
他遲疑許久,才把手放在了姜穆的衣領上,慢慢地,慢慢地,往下脫。
一邊脫一邊去看姜穆的神色,像個機敏的小老鼠。
姜穆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很用力。
謝然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姜穆橫抱起來,一路進了房間。
他被姜穆扔在了床上,寬鬆的睡衣被一下子就抽掉了,露出裡面雪白溫熱的身體。
他到底太嫩了,不懂如何勾引就算了,隨便被姜穆撩撥幾下就丟盔棄甲。
他學著那些勾人的小妖精,小聲的,軟軟的,喊哥哥。
姜穆應了,低下頭來吻他。
這天晚上姜穆一直把謝然折騰到半夜。
謝然累的在他懷裡睡著了,眼角紅紅的,是被欺負狠了。
姜穆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親了親謝然的耳朵。然後在謝然身邊躺了下來。
他以為第二天睜開眼,他還會看見謝然乖乖地躺在他身邊。
然而第二天一早,謝然就逃跑了。
一直拖了兩天,才又被他親手從旅館裡抓回來。
第4章
謝然第二天是給姜穆折騰醒的。
他剛一迷迷糊糊睜開眼,就控制不住地哼了幾聲,嗓子又軟又啞,是昨天就使用過度了。
室內很亮,姜穆烏黑的發披在赤裸的肩上,嘴唇帶著點薄紅,染著晨光。
他漂亮得像副畫,卻神色自若地把謝然的腿圈在了自己腰上,做著那不雅之事。
謝然簡直呆住了,腦子裡混混沌沌的一片,姜穆讓他摟緊脖子,他也就乖乖抬手。
一大早就經受這種刺激,謝然只覺得手軟腳軟,對不起念了十八年的聖賢書。
他說不來罵人的話,但他看著姜穆的側臉,就想起那些女孩子教過他的一個稱呼。
——大豬蹄子。
好在姜穆還有點良心,在浴室里壓著他做了一次後,就把他抱在膝上做了清理。
隨後姜穆去上班,謝然去吃早飯。
走的時候,姜穆特地讓人避開,拉著謝然親了親。
「我去上班了。」 他對謝然說道,還替謝然把敞開的衣領拉好。
竟有些像新婚的丈夫,與妻子吻別。
謝然怔怔地回到桌子邊,喝了一口牛奶,總覺得自己是魔怔了。
若不然,他怎麼會有錯覺,覺得姜穆其實是喜歡他的?
—
吃過飯謝然就去了書房。
他如今是出不了謝家的大門的,本來他早該去大學報道了,然而他才過完十八歲生日沒多久,就被姜穆拖到床上,變成了肉體上的情人關係。緊跟著,學校那裡他就「因病休學」 了。
但姜穆大概也是怕把他逼得太緊,對外一點風聲都沒走漏,宅子裡的傭人都換了一波,嘴嚴風緊,外人到現在還以為他是謝家金貴的小少爺。
可只有謝然知道他不是。
他只是一個,一直依附著姜穆活著的金絲雀,一旦姜穆不喜歡他了,他就一文不值。
本以為這個謝家起碼有自己的一小點,如今看來,竟也是沾著姜家的血的。
他坐在書房裡寫自己之前的論文,女僕送了精巧的小點心和紅茶過來,還叮囑說姜穆中午不回來吃飯了,晚間才回來,讓他不必掛心好生吃飯。又溫溫柔柔地問他中午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好讓廚房準備。
謝然隨便應付了幾句,回過神心裡更是覺得怪怪的。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以前他父母還在世的時候,他爸不回來也是這麼和他媽說的。
謝然心裡頭暗罵自己幾句,繼續對著電腦打字,臉上戴了一副黑色的鏡框,顯得年紀更小了。
他雖然沒去大學了,但還是有在家上課的,也會按時寫作業。寫著寫著他有份資料找不到了,翻了幾個柜子都沒有,疑心是被打掃的人放在書架上了,又對著浩瀚的書架一通亂翻。
結果資料沒有找到,倒是無意間把一本綠色封面的書給打下來了。
他撿起來,書沒什麼出奇的,只是外國的一本小說,然而翻開的書頁上,他卻看見了極其熟悉的字體。
是姜穆的字。
「他笑起來的樣子特別甜。」
又翻了一頁,還是姜穆——「他要是知道我喜歡他,是不是會噁心我。」
謝然挑起眉毛,嘩啦啦地翻起了書,過了好多頁,才又看見一行字。
「偷偷親了他一下,他的嘴唇是甜的。」
而後又是很多頁都沒有字。
直到最後一頁,筆跡很潦草。
寫了一句。
「他不喜歡我。」
第6章
謝然有一瞬間,極其懷疑這幾句話的真實性,因為太不像姜穆的口氣了。
他印象里的姜穆,總是淡然從容到冷漠的,僅有的一點溫柔,都給了前十幾年的他,又怎麼會用近乎於委屈的口氣,在書上寫一句——「他不喜歡我。」
像是有滿腹的心酸,無可言說。
可這又確確實實是姜穆的字,也是姜穆從前的書房。
謝然發現自己有了一點微妙的妒意,無法抑制地從心底里湧出來,把他的心泡得一片酸軟。
謝然凝視著這幾行字,不是嶄新的。
他在書架子上翻了又翻,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想找找還有沒有其他痕跡。
他心裡有點嘲諷自己,畢竟這書房裡的書多不可數,鐵了心翻也不知道要翻到幾時。
更何況,找到了又有什麼意思。
但沒想到,他還真找到了。
是一本挺少見的專業書,和剛剛那本外文小說不在一個書架上。謝然會注意到,是因為這本書米色的書脊上,寫了三個秀氣的字——贈姜穆。
謝然剛打開,一張照片就從裡面滑出來了,恰好落在謝然手上,像是存心要叫他好好看一看。
那張照片上是兩個湊在一起的青年人,剛剛脫了稚氣,都是清俊好看的白皙面孔,一個高些,一個矮些。
高的那個沒怎麼笑,但面容還算柔和,矮的那個就肆意多了,亞麻色的頭髮在陽光下幾乎是金色,笑容飛揚,挽著高個子的手,親密地靠在一起。
高的那個不必說,正是姜穆。
矮的那個,謝然只見過兩次,是姜穆的一個朋友,來家裡做過客。叫陸樊。
謝然看著這張照片許久,把它翻過來,看見照片的後頭,仍是那秀氣的字體,寫著——
「等我回來,我們還有可能嗎?」
照片是三年前的夏天拍的。
這句話讓小說上那幾句話立刻有了解釋。
謝然握著照片的手指攥緊了,指甲因為用力,有些發白。
他想起了有一年的夏天,姜穆確實格外的煩躁,那個夏天姜穆常常地出去,謝然還想粘著他,卻往往找不到人。
有時候等到深夜,姜穆好不容易回來了,謝然眼巴巴湊上去,姜穆卻只是敷衍幾句就趕他睡覺,有時看謝然不肯聽話,姜穆險些要對他發火。
想來就是因為那段時間,這個陸樊出國了。
更壞一點的可能,也許是他們的事情被發現了,陸樊才不得不出國的。
謝然看著手裡這張照片,照片上的兩個年輕人,一樣的年輕,一樣的俊美。只是站在一起,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他盯著照片上陸樊的笑容與微笑的嘴唇,不得不承認他看上去就很甜,像一顆飽滿成熟的蘋果,誘惑著人摘取。
難怪能讓姜穆這樣的人,也要為他寫下幼稚的情話。
謝然在書架之間站了許久,若是從前,若是他還是姜穆心愛的弟弟,是謝家尊貴的小少爺,也許他早就管不了許多,要去和姜穆胡攪蠻纏,說自己喜歡他。
其實姜穆突然對他變得兇惡起來,把他拉上床的時候,他雖然委屈難堪,卻還在心裡有過一點不切實際的妄想,姜穆會不會,也有一點喜歡他?
但這一點妄想,隨著那天偷聽到的姜穆父母去世的真相,被粉碎的一乾二淨。
姜穆不是喜歡他,是恨他。
恨自己把連累了親生父母的人,當做親生弟弟一樣寵溺了十幾年。
謝然把那張照片連同書籍還放回了原位,連同那本奇怪的外文小說一起。
但把那個小說塞回去的時候,謝然看了一眼簡介,發現這竟然是寫一對失散多年的兄弟的戀愛故事,隨便翻了兩頁,作者極盡纏綿悱惻,情節曲折。
倒不能說不好看,但委實不像姜穆會看的。
但也有可能是那個陸樊塞給他的。謝然想到這個可能,心中酸楚更甚。
他沒再折磨自己,把書都放回原位就又回去寫論文了。只是寫著寫著,他突然發現手上有點濕,甚至有水漬滴到了鍵盤上。
他起初還疑心是紅茶漏了,愣了一會兒,才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臉,一片濕漉漉的。
–
姜穆一回到家,就聽見女傭報告說謝然一直待在書房,似乎是傍晚的時候睡著了,一直沒醒。
姜穆輕輕擰開書房的門,沒驚醒謝然,只是讓他半夢半醒地哼了一聲,但很快又乖乖地擺好姿勢,在寬大的沙發上擠成小小一團,重新睡了過去。
姜穆注意到他手邊放著合起來的筆記本電腦 吃了一半的點心與紅茶,點心是甜的玫瑰酥,有一個只咬了一小口就放那兒了。
姜穆細長白皙的手指把那個吃了一半的玫瑰酥拈起來,放進了嘴裡。他並不喜歡甜的東西,但謝然吃過的,好像也沒這麼甜膩。
他沒吵醒謝然,只是坐在一邊看著他。屋子裡地暖開得很熱,謝然只穿了單薄的睡衣,是姜穆親自挑的修身款,絲綢面料的光澤襯得謝然玉蘭花一樣漂亮,嘴唇比女孩抹了唇膏還紅。
偏偏他是漂亮得沒有妖氣的長相,睡著的時候更是又乖又純,一看就是被手心裡捧著長大的孩子,連睫毛投下的陰影都透著無辜。
就是他這樣無辜的面孔,惹得姜穆前幾年一直掙扎在夢境與現實里。
夢裡謝然是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的戀人,臉紅紅地隨他擺弄,還自己湊上來討吻,親他的嘴唇和手。
而一到了現實里,謝然就還是那個對他恭敬依賴的弟弟,乖巧,聽話,看著他的眼神像一隻無辜的幼鹿。
那眼神逼得他發瘋,明明早在幻想里扒光了謝然的衣服,把他頂在牆上操弄,現實里卻還要帶上溫柔偽善的哥哥的面具,問他昨晚睡得好不好。
謝然永遠不會知道,那些個不為人知的夜晚,他這個哥哥曾經以怎樣的目光,注視著他熟睡的臉。
姜穆自嘲地笑了下,低下頭卻看見謝然的鞋子掉了,光裸白皙的腳踝完全露了出來。
姜穆伸手摸了摸,發現他的腳有點冷,又彎下腰,輕輕把謝然抱起來,送他回房間。
路上謝然有點醒了,迷迷糊糊的,看見他下意識笑起來,以為還是從前,叫了聲,「哥哥~」
他頓了下,應了一聲,「哥哥在這兒。」
第7章
不過謝然沒料到,他才在姜穆的舊書房裡看見陸樊的舊照,隔了幾天,他就看見了陸樊真人。
起因是謝然想出去買點東西,姜穆倒也沒非要關著他,只是一個車上坐著謝然和司機,後頭還跟了一輛,裡面塞著身高體壯的保鏢,擺明了讓謝然別想跑。
謝然氣得說不出話,姜穆還跟沒看見一眼,又喂了一口奶油到他嘴裡,「阿姨新做的點心你喜歡嗎?喜歡讓她加到午茶單子裡。」
謝然抿了抿,覺得挺好吃,但他和姜穆生著氣呢,一句話也不肯說。
姜穆嘴角彎了彎,湊過來,把他唇邊的一點奶油舔乾淨了,舌頭伸進去,親得謝然險些喘不過氣。
「挺甜的。」 姜穆說道。
謝然傻兮兮地看著姜穆的臉,姜穆今天把頭髮紮起來了,利落的一個馬尾,臉部的輪廓似乎比往常還要立體深邃,那雙剛剛親了他的嘴唇也帶著水色,當得一句男色禍人。
好在謝然還算清醒,知道這男色到底不算他的,把臉撇了過去,留給姜穆一個軟嘟嘟的側臉和最近養出來的小肉下巴。
—
謝然說是出來買東西,實則是被關在謝宅悶太久了。 就是想出來轉轉。
他也死了心逃跑了,那倆高大健壯的保鏢不遠不近跟他後頭,謝然就是再長兩條腿也跑不過他們。
他站在一個賣男士手錶的櫃檯前有點發愁,覺得自己當年不該偷懶,該和姜穆一起練搏擊的,這樣好歹床上還能反抗兩下。而不是現在,姜穆摁著他就和摁小雞仔似的。
大概是他盯著那手錶的時間有點久,櫃姐言笑晏晏地過來問他自帶還是送人。
謝然剛準備說不用了,突然間想起,姜穆生日快到了。但他如今零花錢還是姜穆給的,卡也是姜穆的副卡,送禮物總有種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感覺。
正猶豫著,就聽旁邊一個溫潤的聲音喊他,「你是謝然嗎?姜穆的弟弟?」
他轉過身去,看見一周前還在照片上看見的人,活生生出現在了他面前。
陸樊。
他比照片上看著成熟了一點。穿著一件薄荷綠的風衣,亞麻色的頭髮帶著一點卷,皮膚很白,一笑露出兩個酒窩。
他還是很好看,往燈光下一站,硬生生把身後的人都襯成了陪襯。
謝然心裡有點堵,不知道要不要搭話。
「我是陸樊啊,你哥的朋友,」 陸樊卻已經自我介紹起來,眼睛亮亮的看著謝然,「我之前出國了,出國前還來過你家兩次。」
他頓了頓,補充道,「你可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謝然還沒來得及說話,陸樊又很自來熟地貼過來,「你在看手錶嗎?哦姜穆生日快到了,給他挑生日禮物嗎?」
「不是,隨便看看。」 謝然受不來這麼自來熟的,有點想跑,「我準備去隔壁看看。」
結果陸樊一把抓住他,熱情地黏上來,「太好了,我回國還沒遇見什麼熟人,你能陪我看看嗎?」
謝然面對這種寫滿了熱情的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陪陸樊逛完了整個大廈,滿了一堆包裹,還坐在了咖啡廳里一起喝茶。
他已經能想到保鏢回去會怎麼報告了,他弟弟和他久未見面的舊情人過了一個下午。
但那頭陸樊還在嘰嘰喳喳和他講好玩的事情,平心而論,陸樊這人並不難相處,反而挺活潑討喜的。
謝然聽他說怎麼捉弄欺負他的外國大塊頭時,忍不住噗嗤笑了下。
陸樊突然頓住了,眨巴著眼睛看謝然,「你笑起來真好看。」
謝然頓時不笑了。
「不笑也好看。」 陸樊又說道,「難怪你哥那個變態把你看的死死的。」
謝然愣了愣,他沒想到陸樊會提到他哥。他想起書房裡那張照片,那寫著陳年舊事的外文小說,遲疑地看著咖啡杯,問道,「你回來,是想見我哥嗎?」
謝然心裡有點苦,如今陸樊回來了,他和姜穆估計用不了幾天就會死灰復燃,姜穆為了避嫌,肯定會放他出去了吧。
誰想陸樊咬著冰淇淋勺,一臉驚悚,「我見你哥幹嘛?我嫌命長?被他損得還不夠?」
靈魂三問把謝然震住了。
「你和我哥,不是……那個,以前戀愛過?」 謝然小小聲地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看。
陸樊愣住了,隨即回想起他出國時姜穆對他的親切贈語。
「給我死在國外,一輩子別回來。」
陸樊沉痛地握住謝然的手,「我承認年少輕狂垂涎過你哥的美色,但那塊硬骨頭吃下去得被毒死,我真是嫌命長才和他攪在一起。我和你哥真沒談過。」
謝然瞭然,看來是姜穆單相思。
想想又不對,那張照片背後,陸樊明明給姜穆寫了,「等我回來,我們還有機會嗎?」
明顯是余情未了。
他狐疑地看著陸樊,覺得這人不可信。
陸樊卻是不知謝然的心思,摸著謝然白嫩的小手,「謝然弟弟,我在國內呢,也沒什麼朋友,我能不能找你出來玩呀?」
說完還眨著眼睛裝可憐。
謝然不是很樂意,「我,我哥不太讓我出來。」
姜穆真是一如既往地變態,陸樊心裡想到,面不改色,「那我上門找你好了,你偷偷放我進去,別讓姜穆發現了。就這麼說定了。」
說完他就起身結帳去。
分別的時候,還從一堆包裹里抽出一個盒子,「這個是給你的,謝謝你陪我逛了一下午。覺得你穿一定好看。」
說完也不等謝然拒絕,就一蹦三跳混入人群里了。
謝然迷惘地站在原地,覺得姜穆這箇舊情人,和他想像的,可真是不一樣。
第8章
陸樊送他的居然是一套衣服,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謝然尺寸的,居然還很合身。就是那件深藍色外套一穿,顯得謝然更加小了幾歲。
他也沒多想,一套衣服對他們而言不是什麼貴重禮物,收了也就收了,至多有點不合時宜。
但他不知道那頭姜穆卻快起炸了。
姜穆還沒出公司,就接到陸樊電話。他是知道陸樊這個惹事精又回來了的,但是沒想到他回來還沒一禮拜,就能勾搭上謝然。
「姜穆你弟弟太好看了吧!這是什麼神仙長相!」 陸樊在電話里和他喋喋不休,「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會錯,當年我出國,來你家看了他一眼,就知道這是個難得的小美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會看上你,是我眼皮子太淺了。」
「姜穆,話不多說,以後你就是我大舅哥。你有什麼要小弟幫忙的,你知會一聲……」
「給我滾!」 姜穆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他開著車,覺得陸樊要站他面前,他怕是能故意肇事。
那頭陸樊還不怕死地繼續嗶嗶,「我過兩天就上門看然然,大舅哥你別棒打鴛鴦啊,別人你不放心我你還不了解嗎?」
姜穆怕自己再聽,現在就會把陸樊拖出來捏死。摁了電話就一路往家開。
他就是知道謝然太招人了,謝然這些年愈發好看了,他就是藏的再緊,謝然也不是他的。
謝然還不知道自己會大禍臨頭,拎著陸樊送的衣服,不是很想穿,又不好意思給扔了,只能原樣收好,扔在柜子里。
他剛折騰完姜穆就回來了,謝然站在樓梯上看著他,軟綿綿叫了一聲哥哥。
姜穆身上還帶著一點寒氣,外頭下雨了,他黑色的頭髮有些濕,那雙深邃的灰藍色眼睛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幾步走上來,把謝然打橫抱起就往房間走。
謝然揪著他的衣服,手足無措的樣子,直到被扔在床上,被親得七葷八素還沒反應過來。
「你今天見到陸樊了是嗎?」 姜穆冷著臉問他,一邊摁著他的手,眼裡寒氣森森,「還跟他待了一下午,他還送了你東西?」
謝然張張口,卻說不出話。他知道姜穆不會樂意他和陸樊見面,卻沒想到姜穆會這麼生氣。
「我就是偶然碰見的,他說他剛回國……」 謝然解釋。
姜穆冷笑了一聲,「你以為陸樊是什麼好東西,他高中男朋友就能排出一條街,你以為他接近你,抱的是什麼心思?嗯?」
謝然看出姜穆是真的生氣了,心裡卻也有點委屈,他和陸樊遇見也是偶然,又不是他存心安排的。更何況陸樊對姜穆沒意思,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如今姜穆就像一個吃醋吃昏了頭的男人,又不能去責怪陸樊,只能抓著他生氣。
謝然差點想脫口而出你有本事自己去追人啊,想想卻又咬住了嘴。
姜穆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謝然只是偏著頭不看他,細長的脖頸從領口裡露出了,頸部一片細白的皮膚。
「陸樊送你什麼東西了?」 他問。
「就一套衣服,」 謝然有點想挖苦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定情信物。」
結果姜穆怒極反笑,站起來從衣櫃里翻出了那一套盒子。
裡面的東西都抖落下來,也確實沒什麼特別的,一件淺色的襯衫,做工精良,一個金色的手環,還有一件薄薄的深藍色外套。
「你知道陸樊那個流氓以前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姜穆問道。
謝然直覺不對,在床上有點往後退,卻被姜穆一把抓住腳踝拖了回來。
他驚呼了一聲,只見姜穆已經粗暴地開始扯他的衣服,本就輕薄的衣物幾下就被扯爛了,露出裡面嫩白柔滑的肌膚。
「那個混帳東西,說送人衣服,就是想有朝一日脫下來。」 姜穆捏著謝然的下巴,問他,「所以你說,他一見面就送你衣服,是什麼意思?」
謝然害怕得抖了抖,不知道姜穆想幹嘛。
但姜穆這次卻是冤枉陸樊了,陸樊這種青春期小壞蛋,不知道張口說過多少沒邊的話。長大了倒是知道一點分寸,送謝然衣服,是因為他們一下午全在逛衣服。
陸樊此刻喜滋滋地還在幻想,謝然有一天能穿著他送的衣服,和他約會。情侶裝也可以搞起來。
但他不知道,他送的衣服,謝然確實是穿了,卻是被姜穆親手給穿上的。
房間裡熱,謝然即使全光著也不覺得冷,但他渾身赤裸的坐在床上,手一個勁揪著被子,摸不清姜穆到底發什麼瘋。
姜穆把陸樊買的那件襯衣扔給他,「穿上。」
襯衫是白色的,領口釘了一圈黑色珍珠。謝然隱約有點猜到姜穆的意圖了,不肯動。
「穿上,今天只做一次,」 姜穆抱著手臂看他,「如果我幫你穿,你也許明天都起不來。」
謝然頭一回覺得姜穆能這麼混帳,他想他大概是真的不了解姜穆,前十八年姜穆都對他太好了。他只見過姜穆溫柔的樣子,從來不知道他還能有這麼混蛋的嘴臉。
但他現在反抗不了姜穆。
他拿過那件襯衣,慢慢穿到身上。襯衣很貼身,領口的黑珍珠更襯得他皮膚通透,因為沒有下身的衣服,襯衫只遮住了半邊身子,他兩條修長的腿,和腿中間那處地方,都還暴露在空氣中。
姜穆那雙灰藍的眼睛,現在看上去顏色變深了許多。他把那間外套也扔了過去,墊在了謝然身下。
謝然像個束手束腳的小貓,無助地坐在這件衣服上。
然後姜穆拿了個東西過來,扔到他腳邊。
「自己用。」
謝然看清了那是什麼,一個粉色的東西,長得像個萌萌的小怪獸,尺寸卻驚人。
謝然眼圈一下子紅了,「哥……」
但姜穆並沒有憐惜他的意思,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椅子上,看著他。
「謝然,你還是沒吃夠教訓。我對你太手軟了。」
姜穆看著他,那雙薄唇里吐出幾個字,「自己放進去。」
謝然從沒有覺得這麼難堪過。
姜穆神色沒變,心裡卻像是有火在燒。
他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謝然真的愛上了誰,他會做出什麼?他不敢去想,有一天,謝然會乖順地躺在別人身下,軟綿綿地去親吻別人。
他守了謝然太多年,像一條惡龍守著僅有的寶物。這寶物光芒太盛,即使他藏了又藏,還是有無數人覬覦,妄圖打敗他,把寶物搶走。
他快瘋了。
謝然忍了又忍,才帶著哭音喊了一聲,「哥……」
明明這場折磨是姜穆賜予的,他卻還在和姜穆求救。
他始終擺脫不了對姜穆的依賴。
姜穆早就有了反應,霍然起身。
他一邊吻著謝然的脖子,一邊喊著然然,像一個無可救藥的癮君子,只有靠謝然才能緩解一點心魔。
他把謝然抱到鏡子面前,鏡子裡謝然那件白色的襯衣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子,領口大敞,白皙的胸膛上斑斑點點都是吻痕。
姜穆在他身後撐著他,從他的脖子一路吻到背脊。
「然然,你終歸是我的。」
他的手和謝然十指相扣,英俊的臉此刻看上去滿是戾氣,眼睛裡隱隱泛著紅。
第9章
第二天謝然醒過來,姜穆已經去上班了。
但謝然動動身體,除了後頭那處還略有不適,他身體感覺很清爽,明顯是姜穆抱著他去清理的。
他昨天最後哭到嗓子都啞了,說不清是睡過去的還是被做暈了。
但他隱約記得姜穆最後落在他額頭上的吻,很燙,還有模糊的一句,"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後半夜他大概是睡得不安分,一直在夢裡哭哭唧唧,姜穆馬上就醒了,一直抱著他坐在床頭,等他又慢慢平靜下來。
謝然皺著眉頭看自己手腕上的紅痕,覺得姜穆如今簡直是喜怒無常,一會兒對他還和從前一樣好,一會兒又對他很兇。
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法生薑穆的氣,只能把帳通通算在陸樊的頭上。
謝然換了居家服走下樓去,脖子裡的吻痕全被高領給蓋住了。
今天的早飯都很清淡,謝然不用想都知道是姜穆吩咐的。身邊的廚娘還在小心翼翼地說,姜先生早上走得早,卻不許他們去吵謝然,讓他多睡會兒,要是謝然哪裡不舒服,就趕緊請醫生。
"姜先生是真的很疼小少爺啊。"廚娘的新招來的,並不上二樓,對姜穆和謝然的關係也不甚了解。只知道這個家的一切安排都是以謝然為先,實際的掌權者姜穆倒是次要的。
謝然聞言沒說什麼,心裡頭卻偷偷地嘀咕,可他凶起來也是很兇的。
他漫不經心吃完了兩小碗粥,才覺得小肚子有點撐,只能又披上外套去院子裡消食。
但他走了沒兩圈,卻看見剛剛的廚娘舉著電話走出來,說有人找。
謝然看見手機上的名字,頓時兩眼一黑——陸樊。
他幾乎是立刻覺得菊花都痛起來了,想來姜穆的目的從某種程度上也達到了,他現在看見陸樊就頭疼,更不提見面了。
但眼看那手機一聲接一聲,聲嘶力竭地在早晨地院子裡響著,大有不接不罷休的氣勢。
他心一橫,還是接了。
他還是對陸樊和姜穆到底發生過點什麼心存疑惑。
反正最壞的結果就是又被姜穆拖床上去……謝然不怎麼高興地發現,自己也沒多害怕這個最壞結果。
"然然啊,昨天送你的衣服你喜歡嗎?"陸樊的聲音隔著電話也很精神。
謝然想起衣服上斑斑點點的白色污漬,還有最後被套在其他地方的金色手環,沉默了一瞬。
"還,還行吧……"
陸樊喜滋滋地說,「我當時就覺得你穿一定好看。」
但他隨即又想起了昨天姜穆對他的恐嚇,問道,"姜穆那個混蛋是不是昨天和你說我壞話了,是不是還不想讓你見我?你可千萬別聽他的。"
謝然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
陸樊在電話那邊撇了撇嘴,不好意思說他妄圖當姜穆弟婿差點被打。反而眼睛一轉,開始和謝然嘆苦。
「我還能不了解你哥什麼德行嗎,然然你不記得我了,我可是之前來你家見過你一次,就對你念念不忘了,」陸樊的聲音聽著頗為委屈,「可是你哥那個大魔王,我不過是誇你好看可愛,差點就被他揍一頓。還趕我趕緊滾出國。」
「後來每次我在國外想問問你的消息,他都讓我去死。」其實一共就問過兩次,還是陸樊剛去國外沒找到合心床伴的時候,要不是昨天遇見,他都忘了謝然長什麼樣了。
但這話他是不會告訴謝然的,還在試圖塑造深情不移的形象,「然然,我是不是特別可憐?」
謝然卻握著手機有點發愣。
他又想起那本外國小說上,姜穆寫下的話。
「偷偷親了他一下,他的嘴唇是甜的。」
以他對姜穆的了解,陸樊若是他的心上人,姜穆是說不出這麼刻薄的話的。
謝然握著手機,一時有點發愣,那寫在兩本書上的話,陸樊和姜穆的合影,還有姜穆氣到發瘋的樣子,在他眼前閃過。
他突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陸樊,我問你個事行嗎?」
「有問必答。」陸樊笑嘻嘻道。
「我在家裡看見過一本書,裡面有你和姜穆的合影,背後還寫著,等我回來,我們還有可能嗎?」謝然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那是你寫得嗎?」
陸樊愣了好半天,作為一個風流事跡能出書的浪子,陸樊委實記不起自己還有這一段了。而且書里藏照片這種手段未免太過純情,怎麼想也不太像他的手段。
謝然見他不說話,心裡覺得自己可能冒昧了,「是我冒犯了,你不想說就算了。」
「沒有沒有。」陸樊哪能看不出謝然的心思,多半以為自己曾經和姜穆那個狗有過一腿,所以如今和自己相處尷尬,生怕他和前·嫂子攪和到一起。
「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但你哥沒理我啊,」陸樊腦袋轉得飛快,迅速甩鍋,「那個時候你哥,我,還有老余那幾個都經常在一起玩。你哥是長得最好看的,我那個時候還不太懂事,看他好看就追他了。」
「你說的那本書,其實是我模仿電影的橋段送去的,但是你哥看都沒看就扔一邊了。不過我馬上也就清醒了,我對你哥就是小時候不懂事,也不是什麼真心實意的喜歡。後來出國,我倆頂多算個損友吧。」
前提是我不惦記你……陸樊偷偷地在心裡補了一句。
其實那天他送書的真相是這樣的,陸小少爺打扮得如開屏孔雀上門送書,卻一眼看見了在湖邊喂魚的謝然,頓時驚為天人,立馬調轉目標,問姜穆能不能把謝然許配給他。
……然後就被姜穆一路打出了謝家大門。
那本書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多半是傭人撿走收起來了,才給謝然看見了。
但這種丟人的事情陸樊是絕對不會說的。
謝然抓著手機,手指都因為用力有點發白,他走到湖邊,看見湖裡面的紅鯉魚在水面底下游來游去,腦子裡卻一片發昏。
「所以,是你追的我哥?」他艱難地問道,聲音有點啞。
「對啊,不過你哥那時候就有喜歡的人了,從頭到尾都沒我啥事。」
「那姜穆,喜歡的,是誰?」謝然的聲音都不太穩。
陸樊心裡頭琢磨著,這小然然很有點八卦啊,尤其是姜穆的事情。不過想想姜穆那個面癱臉,謝然好奇也是正常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姜穆藏得太緊了,只聽說是青梅竹馬的關係。而且現在姜穆好像修成正果了,老余說姜穆最近連應酬都不參加,說是有人在等。唉,然然你不該知道嗎?」
謝然的手機一個沒抓住,撲騰就掉水裡了。
陸樊剛想跳過那個煩人的姜穆,邀請謝然去喝個茶看個展覽,就發現手機一片忙音。
不死心再撥打,「您呼叫的用戶已關機……」
陸樊看著手機,委屈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這倆兄弟都一個樣啊,對人都是用完就扔。
第10章
三樓,姜穆幾年前的臥室被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條縫。一隻瑩白如玉的手搭在門上,遲疑地抓著門邊,十個指甲都修剪得圓圓的,泛著一點粉。
被推開的門縫裡,露出謝然不安卻又帶著緋紅的臉。
他像個不敢進主人臥室的貓兒,按捺不住地在門邊轉來轉去,腳尖都探進來幾次,又慌張地左看右看,生怕別人看不出他想幹壞事心虛。
剛剛他在庭院裡站了許久,陸樊的一番話驚雷一樣在他耳邊炸開了。手機掉進水裡都不知道看一眼,怔怔地就在院子地鞦韆上坐了半天。
陸樊說姜穆喜歡的另有其人,應該是他的青梅竹馬,如今修成正果了,姜穆天天應酬都不肯去,說家裡有人在等……
謝然坐在鞦韆上,掰著手指頭認認真真細數,連花匠家還在上初中的小女兒都算上了,最終不得不確認姜穆實在沒有哪門子青梅竹馬。
當年倒是有個遠房堂姐和姜穆表白來著,謝然就在一旁站著,眼睜睜姜穆三兩句話就把人氣哭了,等那女孩哭著跑走,姜穆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泰然自若拉著謝然去看他喜歡的禮物,還親手給謝然做了個點心。
那年謝然還沒開竅,沒發現自己喜歡姜穆,一邊吃著姜穆做的甜湯一邊憂心他哥會孤獨終老,惆悵到不能自拔,晚飯都少吃了兩口。
謝然想著舊事,眼睛裡不由有了點笑意,一低頭看見手腕上的紅痕,又想起昨天姜穆一遍一遍吻著他的身體,兩個人野獸一樣在床上交纏,他的腿架在姜穆肩上,姜穆側過頭來,殷紅的舌頭沿著他的小腿一路向上……
謝然的臉唰得就紅了,他曾經還以為姜穆是個性冷淡,如今想來實在是太天真了。
謝然呼出一口白氣,昨天剛下過雪,院子裡頭明明冷得很,他臉上的溫度卻一直降不下來,陸樊說他應該知道姜穆這些天都是去陪誰了。
他確實知道。
因為姜穆陪的不是別人,就是他謝然。
謝然紅著臉坐在鞦韆上發獃,院子牆角的幾株梅花開了,泛著點透明的黃色,空氣里飄散著好聞的梅花香氣,他看了那梅花許久,才突然起身,佯裝鎮定地從傭人們眼皮底下路過,跑上三樓,一溜煙站在了三樓盡頭那個房間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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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姜穆前些年的房間。
本來姜穆的房間與謝然是緊挨著的,都在二樓,中間只隔著一道牆。謝然睡不著了經常鑽他被窩裡去,一年裡倒有一半時間睡在姜穆床上。
但三年前,姜穆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搬了房間,搬到了樓上,還是離謝然最遠的一個房間。謝然怎麼和他撒嬌打滾都沒能撼動姜穆的決心,堅決要和他一個住樓上一個住樓下。
第二天姜穆就搬了房間。
但這個房間姜穆只住了不到三年。
如今姜穆和謝然住在一個房間裡,朝夕相對,同床共枕。
要說謝然對家裡哪個地方不太熟悉,就是姜穆過去的這間臥室了。
姜穆和他住在一起後,明令不准人進來,連謝然也不行,打掃都在固定的幾個時間。
謝然的心怦怦直跳,剛剛陸樊那番話給了他一個白日做夢般的猜想,他總覺得,也許他能從這個房間裡,找到驗證他猜想的證據。
謝然心一橫,往四周看了看,躡手躡腳地從門縫裡溜進了房間。
沉重的實木門輕輕地咔嗒一聲,門又合上了,走廊里空無一人,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姜穆不知道他心裡乖得像個小年糕的謝然會溜進他房間,還在公司開會,手機螢幕收到信息亮了一刻,屏保上儼然是謝然的照片,穿著灰藍色的毛衣,笑得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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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穆的房間一貫都是深色系的,因為不常有人進來,房間裡的空氣都比外頭冷上幾分,牆上掛著姜穆曾經彈過的吉他,床邊有個不高的書架,扔著一些已經很久沒人翻動的書。
謝然咔噠一下把門鎖上了,然後直奔目標。
姜穆搬房間後雖然不允許謝然和以前一樣隨意進出,卻也架不住謝然撒嬌,一個月里總有幾天,謝然是在姜穆房間睡著的。只是這幾年,他睡著後往往會被姜穆抱回房間。
但有一次謝然自己醒了,朦朦朧朧間,他看見姜穆床背那面的牆上,嵌著一個保險箱,而姜穆背對著他,光裸的背上是包裹著他名字的刺青。
但他實在太睏了,很快眼睛又閉上了。
等他第二天醒來,姜穆的房間已經恢復了原樣,牆上還是素凈的壁紙,看不出任何暗格的痕跡。
已經過去一年多了,謝然卻還清楚地記得那個箱子地位置,他雖然看著總有點天真得過分,記憶力卻非常超群,小時候玩解謎遊戲,他總是最快的那個。
他沒幾下就找到了那個保險柜的所在,不大,藏寶閣一樣嵌在牆裡。
謝然的手指摁在鍵盤上,猜測著姜穆的密碼,這種箱子多半只有三次機會,猜錯了不僅看不到裡面的東西,還可能被姜穆發現。
但謝然看著這個保險柜許久。
他想著,但凡他猜中了,也許都不用看裡面到底裝著什麼,他都知道姜穆喜歡的是誰了。
人在藏著什麼東西的時候,總是喜歡拿與之相關的日期當密碼。
沒有人會拿無關人士的信息來保存自己重要的東西。
謝然伸出手指,細白的手指在陽光下白得近乎發光,卻有點抖,他小心地輸入了六個數字,其實他沒什麼解密碼的天賦。
他唯一依仗的,不過是他了解姜穆。
鍵盤亮了一下,清脆的一聲在房間裡迴響,保險柜打開了。
謝然輸入的,是姜穆搬房間的前一天。
是他所猜測的,姜穆確認自己感情的那一天。
第11章
謝然打開了保險柜,謝然又關上了保險柜。
整個過程歷時不到半小時。
他臉紅紅,又非常沉痛地想,他哥,姜穆,可能是個變態。
那不大的一方保險柜里全是和謝然有關的東西,謝然甚至看見了自己十五歲那年遺落的胸針,看見了他戴過的手錶,還有花色熟悉的小領結。最裡頭塞著一個日記本,不算厚的一本書,字跡都有點模糊,隨手一翻,發現後半本是全是速寫,畫的不是別人,正是謝然。
那畫上的姿勢,謝然只是隨便看了兩頁,就臉紅得快滴血了。
他甚至沒敢把這些東西拿出來細看,哐得一下把保險柜的門給關上了,隨後像只小老鼠一樣溜回了自己房間,蹦到床上,拉過被子,把自己蜷縮成了一顆圓溜溜的小倉鼠,只留出小小的半張臉露在外面。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十分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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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然覺得自己都快炸了,片刻之前他那點惴惴不安,患得患失,如今想來居然全成了笑話。
姜穆是喜歡他的,非常喜歡。
他想起剛剛看見的姜穆的隱私,有點做了壞事的心虛,可又忍不住咬著手偷偷地笑了起來。
他想都想不出,這麼沉穩冷靜的姜穆,是怎樣在紙上寫下這麼多煽情的話,像心口滾燙的血都通過筆尖落在了紙上,時隔多年依舊能感受到熱度。
那裡頭的話讓謝然有些不好意思,在床上翻了個身,又很想見一見姜穆,他想把自己埋進姜穆懷裡,就像以前一樣,揪著姜穆地襯衫領子,要姜穆親親他。
他要凶凶地問一問姜穆,為什麼他明明喜歡他,卻不告訴他,害他一個人暗自傷神了這麼久。
但他伸手去摸手機的時候,才想起手機還泡在冰冷的水池裡,剛剛心緒難平他根本顧不上手機。
現在想來,那個手機還是姜穆買給他的。
謝然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在床上認真思考了半響,決定先去給姜穆打電話,再讓人把手機給他撈上來。
他走到二樓客廳的時候,客廳里沒有人,只看見旁邊的小桌子上似乎有一小捧白色的蝴蝶蘭,他正按著姜穆的電話號碼,卻突然聽見樓下有人說話的聲音,似乎是管家和誰走了進來。
他們沒注意謝然就在樓上的小客廳里,一邊走一邊說話。
「姜先生薑夫人的忌日沒幾天了,夫人最喜歡的花一定要備好,夫人雖然走了很久,姜穆少爺卻對他們還是很記掛的。「
年長的那個女傭嘆了口氣, 「怎麼能不記掛呢,當年姜家夫婦都是善人,最後卻落了這個結局。我還記得姜穆少爺剛來謝家,和誰都不說話……」
管家用眼神制止了年長女傭,不讓她細說了,自己卻也嘆了口氣。女傭搖了搖頭,走到二樓,卻發現二樓的小客廳空無一人,座機卻不知道怎麼的移動了,話筒被擱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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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然一直等管家他們走遠了,才從放東西的小隔間走出來。
他臉色煞白地看著已經被擺放好的座機,剛剛只差一點,那通電話就要撥出去了,他會滿心歡喜地要姜穆今天早點回來,還會毫無防備地和姜穆說,他發現了姜穆地秘密,然後順其自然地去和姜穆告白——
說自己也喜歡他。
只差一點,只差了一秒,他的手就已經按在撥打鍵上了。
他走到座機旁邊,那一小捧蝴蝶蘭已經不見了,卻還有一點幽幽的余香停留在空氣里。
蝴蝶蘭,是姜穆母親喜歡的花。
還有五天,就是姜家夫婦的忌日了。
謝然痛苦地閉上了眼,他從沒有這麼清楚地意識到,他是真的被姜穆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他心安理得地遺忘了很多東西。
姜家夫婦是出車禍走的,那輛車本來,是謝家夫婦的。
這麼多年裡,姜穆一直和他說,那只是個意外,但是現在謝然知道不是了,那是一輛被動過手腳的車。
而他正是因為知道了這個太過駭人的事實,才無法接受從姜穆身邊逃跑了。
可現在,他被突如其來的感情沖昏了頭腦,選擇性地遺忘了這一段過往。
第12章
謝然只覺得剛剛滿懷的歡喜,都像一個飽脹的氣球被戳破了,啪的一聲碎裂了滿地,只留下一點看不清形狀的碎屑。
他以為只要姜穆也是喜歡他的,兩個人說開了,之前的種種就可以煙消雲散,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他和姜穆還是世界上最親密的兩個人,只是除了兄弟以外,他們還是會在夜晚互相親吻的情人。
可現在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空氣裡面幽幽的蝴蝶蘭的香味,仿佛在嘲笑他的健忘與痴心妄想。
誰會和仇人的兒子共度一生?
是他父母的員工在姜穆父母的車上動了手腳,後來姜家的部分產業也是謝家吞併的,姜穆再是仁慈,再是愛他,也不可能無所顧忌的,還像從前一樣與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