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正聊著的工夫,霍北溟走來了。
他白色的西裝上沾了點點血跡。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檢查下他是不是受了傷。
可還不等我動作,右臉便挨了重重一拳。
身邊的東西嘩啦啦地倒下,我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
這一拳又重又狠,從臉頰的接觸面灼燒起來,整個腦袋都變得麻木。
頭嗡地一下,耳中聲音如浪潮般後退,像是隔了一層薄薄的屏障,什麼也聽不太真切。
口鼻也湧上來一股腥甜溫熱,像是火山岩漿,從喉嚨里不斷向上洶湧。
我被打蒙了,定定地站在原地,因為聲音的缺失,感覺世界都漸漸抽離。
許久,耳朵才緩過來。
而我聽到的第一句話,是霍北溟指著我的鼻子說:
「就算沒有她,我也不可能喜歡你。永遠!絕對!
「我不會喜歡你,你令我覺得噁心,你知道嗎?
「你最好祈禱她平安無事,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周圍的竊竊聲幾乎要將我吞沒。
但那些閒言碎語都不足以令我動容。
真正令我心寒的是霍北溟。
這麼多年無論是作為兄弟、備胎還是狗腿,我都做得盡職盡責。
我想憑我做的那麼多,值得世界上最飽滿的信任。
可是他不信任我。
不僅不信任,他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否定我的人格,質疑我的品德。
從前,我從不相信人會因為一件事從摯愛變不愛。
但此時,我卻是懂了。
情感的閾值被塞滿,憤怒再也控制不住地傾盆而出。
只一個瞬間,原來真的可以。
原來,那麼多的愛,真的可以在一瞬間,消弭殆盡。
13
那天,我被從會場趕出來了。
霍北溟放下狠話,要跟我不死不休。
並且揚言,要是有哪個公司敢聘用我,就是和霍氏作對。
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如果霍北溟現在還不是霍氏集團的副董事長,他沒有這個實力將我全面封殺。
但現在,他有了。
為了工作,也為了給霍北溟找點麻煩,我去找了霍明睿。
果然,如他所說的一樣。
夢方的大門永遠為我敞開。
剛走進公司,前台就熱情洋溢地把我迎了進去。
進的是最好的房間,喝的是最好的茶葉。
沒一會兒,霍明睿也來了。
他向我伸出手掌:「歡迎陳總。他們不識貨,但總有識貨的。陳總,我今天能夠留下你嗎?」
常言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自從認識到霍北溟是個賤人之後,再看霍明睿竟然也順眼了。
我回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霍總。」
他敏銳地感知到我稱呼上的變化,爽朗一笑:「終於擺脫這個小字了,真是可喜可賀。」
14
入職夢方第一天,我送了霍北溟一個大禮。
他從前只知道我能幹,卻不知道我人緣也很不錯。
入職第一天,我就把霍氏的銷冠挖了來。
和他一起的還有他老婆,公司核心開發團隊的一員。
雖然只是兩個員工,卻是我向霍北溟宣戰的信號。
我從不打無準備的仗。
第二天,霍氏的幾個大客戶也被我薅來。
我早就說了,在霍北溟走向權力的路上,我不敢說厥功至偉,但至少是不可或缺。
霍北溟新官上任就接連丟掉幾個大客戶。
在董事會那邊應該很難交代吧。
新公司磨合得很快。
我好像很久沒有跟聽得懂人話的同事共事了。
來到這裡我才知道,原來工作沒必要把自己搞那麼狼狽。
入職一個月,霍明睿的臉都要笑爛了,乾脆大手一揮帶著我們到溫泉酒店團建。
偏巧,來的是我生日時定的那個。
15
「乾杯!」
活力滿滿的年輕人氛圍感染了我。
明明醫生已經下了不能再喝酒的通牒,我卻還是舉起了酒杯。
果然,一杯透心涼的啤酒下肚,我的胃迅速做出反應。
沒一會兒,胃就抽痛起來。
我揉了揉冰涼的胃,強顏歡笑地放下酒杯。
可緊接著,手下的小朋友們就一個個地走過來要敬我酒。
嘴上說著要給我接風,聲音爽朗又開懷。
我不忍心拒絕。
或許是我根本就不會拒絕。
酒杯觸碰嘴唇的下一秒,杯口被人蓋住。
「怎麼都跟陳總喝不跟我喝,我難道不是你們親愛的老闆了嗎?」
霍明睿站在我們之間,手舉著酒杯,談笑間就把酒擋了下來。
悄悄地。
他從後面遞給我一杯溫熱的椰汁。
我愣了愣。
在我印象里,這東西是小孩兒才喝的。
見我不動,他把椰汁放在桌上。
所有人都走後,他湊在我耳邊低聲說:「陳總,在我這不用強顏歡笑。」
我頓了頓,轉而勾起一抹笑。
他們霍家的男人是不是從出生開始就帶著勾人的基因。
可惜霍明睿雖然口氣很大,但酒量一般。
沒有半個小時,他就飄飄欲仙。
拉著幾個小朋友站在沙發上唱歌。
幾個小紅人摟抱在一起,唱得聲嘶力竭。
這樣的氛圍讓我生出一種,工作似乎也沒那麼討厭的錯覺。
16
我把喝得爛醉的霍時睿送回房間。
好巧不巧,他居住的套房和我在生日時定的是同一層。
把他放到沙發上後我就轉身離開房間。
沒想到,一走出門就碰到我最不想見到的人。
是霍北溟。
「絲絲,我們的婚禮可不可以緩幾天?」
我聽見他對那個我看不清面容的女孩說。
一轉頭,四目相對。
我甚至可以平靜地向他擺手打招呼。
「絲絲,你先進去,我有事跟他說。」
我呵了一聲:「我覺得,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他做作地捋了捋頭髮。
把原本就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弄得像是牛舔似的。
真奇怪。
我忽然有些想笑。
我現在竟然也會嫌棄這張曾經百看不厭的臉了。
「確實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是想告訴你。
「我知道絲絲的事情不是你做的了,如果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
我冷笑一聲。
「你憑什麼覺得,你讓我走我就要走,讓我回來我就要回來?
「我是你養的狗嗎?!」
霍北溟挑了挑眉:「陳清,離開我你連素質都降低了,說話變難聽了。」
我持續冷笑:「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我不願意說你愛聽的話了。」
身後的房門突然拉開。
霍明睿走了出來,直接掛在我身上,毛茸茸的大腦袋在我的臉頰蹭了蹭。
「清,這麼晚了,你出來幹什麼?」
說著,還瞥了霍北溟一眼。
「嘖,晦氣。」
這一聲過於字正腔圓,讓我懷疑霍明睿是否是真的醉了。
我偏過頭想看看被嘲諷者的反應,卻被他死死環住。
「好了,該睡覺了。媽媽教過我們,不要和不乾不淨的人一起玩。」
說著,他將我拉進房間。
砰的一聲,房門關上,將霍北溟殺人一般的眼神擋在門外。
房門一關,他立馬又跑到沙發上趴著。
任我怎麼戳弄都沒反應。
縱使知道他是裝的,我也沒有任何辦法。
從門鏡向外看去,霍北溟還像個雕塑一樣站在門口。
今天是不是出門踩到狗屎了。
怎麼這麼晦氣。
無奈,我只好在霍明睿的套房裡住了下來。
生日之後又過了這麼久,我才終於住進了我夢寐以求的溫泉酒店雙人間套房。
只是,心情已經截然不同。
17
隔天是自由活動時間。
我花了半天時間躺在酒店的房間發獃。
又花了另外半天時間坐在溫泉的台階上發獃。
從溫泉池裡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我趕到酒店大堂吃飯,正好遇到了幾個剛從外面玩完回來的同事。
被他們強行拉過去玩起了遊戲。
我從小就是遊戲高手,玩遊戲幾乎沒輸過。
這一次也一樣,沒一會兒就把他們殺了個片甲不留。
正當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時,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我一轉頭,赫然是我和霍北溟的共同好友,我們大學時的宿舍長。
「你趕緊過去看看吧,老霍和他弟弟打起來了。」
我足足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不是,他們打架找警察啊,找我幹嗎?」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已經被舍長拉著跑了起來。
從大學時候開始,他就有這種魔力,他想讓你做的事情,總是能莫名其妙實現。
現在也是一樣。
一眨眼,我就站在了霍明睿和霍北溟面前。
此時,他們還在打著。
本著來都來了的優良傳統,我象徵性地拉了一下。
卻沒想到,那個一直抱著霍明睿腰的人沒事。
我剛來就挨了霍北溟一巴掌。
現在的我可不是從前忍氣吞聲的我。
在兩個人還陷入在震驚的時候,我掄圓了手臂,狠狠地、用力地,回給霍北溟一巴掌。
啪!
一聲脆響,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們兩個幾歲?」
我的視線從兩人身上掃過。
舍長立馬幫腔:「是啊,幾歲了,一點小事就打架。」
我卻拐了個彎:「打架不知道找人少的地方打嗎?」
說實在的,他倆誰被打死了我都不心疼。
18
熱鬧完了,眾人陸陸續續走了。
舍長帶走了霍北溟,霍明睿被扔給了我。
可不知道為什麼,醉得腳步都站不穩的霍北溟在看見我扶著霍明睿離開時會突然衝過來。
他一把將霍明睿推開,將我拉到身後。
「陳清,你別信他,他是騙你的。」
我冷笑一聲:「霍北溟,這句話你沒有立場說。」
他抓著我的手臂搖晃著,語氣急切:「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可以解釋,但是他……你不能相信他。」
我被抓得有些疼了,發出了一聲微不足道的抽氣聲。
霍家兄弟兩個都聽到了。
一人抓著我的一邊胳膊,再次搶奪起來。
我在中間,像是正在被五馬分屍的商鞅。
幸好,舍長及時將霍北溟拉開,讓我免於四分五裂的結局。
走在回去的路上,霍明睿問我;
「你不想知道我們兩個為什麼打架嗎?」
我搖搖頭。
「霍北溟說我騙你,你也不好奇嗎?」
我還是搖搖頭。
「我們雖然是第一次共事,卻不是第一次認識。你是什麼人我還是清楚的。」
他輕笑:「是嗎?那你說,我是什麼人?」
「表里不一的利己主義者。」
「那霍北溟呢?」他又問。
我:「你們是一樣的人,只是你更好些,因為他的智商已經被精蟲啃噬乾淨了。」
「哈哈哈哈。他說我騙你,是因為我告訴他我喜歡你。他覺得我是為了利用你,所以我們就打起來了。」
「喜歡我?挺好,你很有眼光。」我豎起一根大拇指。
「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以前不會這樣開玩笑。」
19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
大學及以前,我一直是一個挺幽默的人。
但自從開始在乎霍北溟的想法開始,我變得越來越假正經。
現在,只不過是時隔多年再次找到自己。
「我挺喜歡我這樣的。」
他點頭:「我也喜歡。」
「最好不要。」我認真道,「被自己不喜歡的頂頭上司喜歡,不見得是好事。」
他搖搖頭:「本來沒打算告訴你的,都怪霍北溟多嘴。」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你不用做這些我也會幫你的,我來夢方就是為了幫你奪回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