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為什麼不當面送我給我?」
他拿出那個還未拆開的禮物盒。ŧũ₃
我斂起神色:「我感冒了,不想傳染給你們。」
「撒謊。」他一眼看穿。
「阿琛,你撒謊的時候太明顯了。」
男人將禮物打開,是串佛珠,躺在他膚色如玉的手心。
「阿琛,我不信佛。」
我忍下失落,裝作沒關係的樣子:「這樣啊,那我改天換一個。」
他將佛珠戴在手腕上,目光灼灼看著我:「可我信你。」
那種從未敢妄想的念頭,衝上心口。
薄簡之他們這種人常常都是行走於道德風險,想要居高位,就得捨去一些東西。
比如說善意。
我忍不住問起他:「當年,為什麼會救起我?」
他們這種人,什麼沒見過,捨身來救的更是聞所未聞。
他把玩著佛珠:「你看向我的眼神,是懵懂,太乾淨了,捨不得放任不管。」
我笑了笑,帶著點苦澀。
「你對我這麼好,可是我好像什麼都報答不了。」
薄簡之突然安靜不說話,凝視了我數秒,想說什麼,但是又礙於什麼。
「不用想著怎麼報答我,你好好的,我就有成就感。」
我多嘴問:「什麼成就感?」
「養兒子的唄。」
想反駁,但是又覺得有道理。
6
第二天,薄家一大早就來了客人。
我剛下樓,就聽到女人的笑聲。
「堂堂薄家的掌事人,別人都是被叫少,您可是被人稱呼爺的人,三十歲了,連個老婆都找不到,腦子都是用在做生意上了吧。」
還未有人敢這樣對薄簡之說話,讓我不得不好奇。
認真望過去,她很漂亮,穿著張揚的紅裙,外面還結著冰,對她來說絲毫不受影響。
正是我昨晚看到的那個女人。
薄簡之不愛喝咖啡,喜茶,他也不反駁,靜靜地品著茶。
女人踢了下他的小腿:「欸,乾脆,我倆湊合得了。」
我剛要下樓的腳步立刻停住了,躲在二樓不敢出聲。
「拒絕。」男人不冷不淡地道。
「為什麼?我未嫁,你未娶,我們還是青梅竹馬。」
我摳著手心,也在等那個回答。
薄簡之瞥了眼對面的人,扯了下唇:「伺候不起你。」
女人也不生氣,嘁了聲兒。
「別告訴我你真喜歡男人啊,跟你那侄子一樣。」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們薄家要是再出一個這樣的人,香火就斷了,誰來繼承這家產啊。」
薄從安,我知道他。
當年宣布自己的男朋友後,算是很轟動了,後來他們一起去了國外舉行婚禮。
薄簡之下了逐客令:「你話有點多了,慢走不送。」
女人只覺得自己好心沒好報,氣鼓鼓地走了。
「什麼時候學會偷聽了?」
我抿了抿唇,下樓。
薄簡之看向我:「她叫江穗,是我小時候的玩伴,我跟她認識了快三十年了。」
「人好,就是嘴碎。」
「還有一點,她不喜歡男人。」
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麼會解釋這麼多。
但是再多的話薄簡之沒再說了,而是催促我快去吃早餐。
7
飯桌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喝了口牛奶,猶豫了一下開口:「其實我也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你可以——」
「哐當!」
薄簡之神色很平靜,聲音冷淡:「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這是我的事。」
我突然也覺得是自己太過於冒犯了,立馬道歉。
從這天后,我們好像開始陷入莫名的冷戰。
薄簡之不再來我這邊了,只是偶爾會使喚身邊的助理帶來保暖衣物之類的,連句話都沒有。
他好像生氣了。
可是為什麼呢?
我不太懂,我沒有朋友,父母早在那年就脫離了關係,我的世界好像就認識薄簡之Ṫù₄。
除夕夜,我包了餃子,是薄簡之愛吃的豬肉白菜餡。
我給他發了很多消息,都沒回應。
眼看著零點臨近,我聯繫上助理,問了他在何處。
「小少爺,天兒這麼冷,您就別來了吧。」
我搖著頭:「他應該還沒有吃飯,我送個餃子就走。」
見我堅持,助理也不多說了。
他說薄簡之在應酬,我想到自己的身份,自覺地沒上去找人,而是在門口找了個角落等。
忘記有多久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可是我沒喊他。
因為他身邊多了一個女人,不是江穗,是另外一個陌生的漂亮女人。
她挽著他的手,兩人一起出來的。
似乎是我的眼神太過於直白,薄簡之站在台階上回Ţũ̂₉頭。
我狼狽地蹲下,任由ṱú₋樹上的雪一團一團地砸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一起乘坐的那輛車早已走遠。
我蹲得全身都快凍僵了。
懷裡的餃子早就沒了熱氣。
在這冰天雪地里,我也不知道悲從何來,乾脆就坐在地上,打開保溫盒。
身後有踩在雪地上發出的「沙沙」腳步聲。
「不是說給我做的嗎?」
我剛夾起的餃子就這樣被嚇得落在地上。
「你,你不是走了嗎?」
薄簡之穿著一身及膝的黑色大衣,一手拄著拐杖,單手插在口袋裡,他身高體長,站在那裡就是一幅美景畫。
我眼神躲閃;「你不是跟她一起上車了嗎?」
男人伸出拐杖敲了下我腦袋。
「但凡你再多看一眼,就能知道我沒跟著上車,直接來找你了。」
唉。
我嘆氣。
薄簡之這人太聰明了。
「還坐著呢,起來,地上涼。」
他拉我起來,碰了下我的手,皺眉:「傻子嗎?這麼冷為什麼不進去找我?」
「怕打擾你。」
「那就在家等我不就好了嗎?」
我悶悶道:「你不理我。」
「誰讓你那天惹我不高興了。」
我不解:「我說錯什麼了嗎?」
薄簡之氣笑,使勁捏了下我的臉。
「你真行。」
8
我生病了,是凍出來的。
瞞著所有人去了醫院,卻不料見到了這輩子都不想見到的人。
我的父母,和弟弟。
弟弟好像患了很嚴重的病,戴著口罩,沒精神地靠在爸爸的肩膀上。
媽媽還在裡面跟醫生理論。
「胡說!我兒子明明好好的,就是你們給治不好的!」
「叫你們院長出來,我要投訴你們!」
醫生秉持著良好醫德,好聲好氣道:「這位家長,我知道你也著急,但是這病可不是說治就能治好的。」
「要匹配度高的骨髓,還有資金方面也需要你們配合。」
媽媽情緒很激動:「我是她媽,也不行嗎?」
見到醫生搖頭,她徹底暴走,在診斷室瘋狂砸東西。
一家三口被人群團團包圍,指指點點。
爸爸突然抬頭看向我這邊,他愣住。
我驚慌失措地跑了。
他們是我的噩夢。
我應該是恨他們的。
仿佛回到過去,我的身上沒有哪天是好好的,但是在他們看來卻是正常的事情。
那年家裡拿不出弟弟的學費,他們打聽到某個暴發戶有特殊癖好,在我喝的水中下了東西。
親手將我送上那個男人的床。
我看到,他們的臉上露出貪婪的笑容,高興地數著錢,還不忘交代:「您盡情玩,反正這兒子我們也不打算留著了。」
當真無情。
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什麼不在小時候掐死我。
看到他們如今的樣子,我可以說是報應嗎?
9
薄簡之打的第十個電話,我緩和了一會兒,才敢接。
「哥哥。」
他壓著火:「你在哪兒?」
我眼神麻木地看著對面醫院。
「在外面隨便逛逛。」
「逛都能逛到醫院嗎?」
眼前的光景突然都被擋住,熟悉的沉香味,高定的皮鞋踩著我的影子。
男人手裡握著手機,上面還顯示與我的通話中。
「你又撒謊。」
我無措地摳著手心:「對不起,哥哥。」
他用手背貼上我的額頭。
「發燒了為什麼不說?」
「你最近很不乖。」
我憂傷地看著他。
他好像心軟了,蹲下,語氣柔下來了:「怎麼了?」
「我看到他們了。」
「他們是誰?」
「我家人。」
薄簡之什麼都沒有說,抱住我。
「阿琛,我才是你的家人,他們不是。」
10
我和薄簡之算和好了吧。
最近這幾天,他都會往我這邊跑,但是他好像挺忙的,不知道在處理什麼事情。
江穗來的時候,我在院中畫畫,畫的正是薄簡之。
她拍手誇讚:「好看,很用心。」
「所以你是喜歡他的吧?」
我愣住,沒回答。
江穗拾起那幅畫,端詳了一會兒,搖頭。
「可惜,你們是不可能的啊。」她將畫撕了。
「縱然他性取向不正常,可是,你這樣的人,確定不是給他抹黑嗎?」
「我和簡之是一起長大的,他是個很優秀的人,你知道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做這薄夫人嗎?」
「薄琛,放下他吧,他值得更好的。」
我手中的畫筆掉了,慌亂去撿的時候,院中出現了一道聲音。
「什麼是更好的?如果我不喜歡,再好也不要。」
薄簡之突然的出現,讓江穗怔住。
她解釋:「我是為了你好。」
「不需要,以後別再來找我。」
他撿起畫筆,牽住我的手。
「除了他,沒人更好。」
我心頭一顫,心跳漏跳了一拍,說不出什麼感覺。
江穗抿著嘴。
「薄簡之,你會後悔的。」
「江穗,我從來不會後悔。」
後來,我時常記起這一天。
薄簡之握Ṱū⁾著我的手,說他從來不會後悔。
我才懂得書上常常說的心動是什麼。
11
「如果我不回來,你是不是會聽她的話,離開我?」
我不敢點頭。
但是聰明的薄簡之如何看不出來,他冷笑了下。
「薄琛,是不是我對你太客氣了,所以你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裡?」
我滿是疑惑地看著他。
男人突然將我攔腰抱起,往屋子裡走。
「沒事,給點教訓就行了。」
「你的腿——」
「——與其擔心我的,還不如先擔心你自己吧。」
一切發生得太快,我完全沒反應過來。
薄簡之的吻技很好,讓人沉淪。
這也是我們距離最近的一次。
江穗的話好似徹底刺激到了我們,那種維持多年塑料兄弟情早就掀翻了。
他扶著我的頭,將我抵在落地式窗前纏綿。
「願意愛我嗎?哪怕我是男人。」
我大口喘著氣,被他裹挾著慾望直白的眼神震懾住。
以往在他身上看到的成熟,冷靜,沉穩,全都不攻自破。
所以薄簡之,什麼樣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他用炙熱的掌心握住我。
「你好好看看,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那我就是什麼樣。」
12
我乏力地睜著眼睛,驀然想到在國外的那些年。
薄簡之偶然在那裡參加酒會,大冷天的,手機沒電了,就想去我那裡留宿。
我完全沉浸在畫畫比賽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深夜了。
那麼高的一個男人,屈尊降貴坐在樓梯上,眼神哀怨。
「你為什麼不在家?」
他好像還喝醉了,嘴裡不停重複著這句話。
「小孩,你是不是心裡沒我?」
「我要是冷死在你門口,你是不是要負責?」
「是不是連你也要離開?」
我很愧疚,連忙將他扶進去。
但是喝了酒的薄簡之確實纏人,非要揪住這點不放,怪不得聽聞他甚少多喝。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是他父母的祭日。
他只會在那天貪杯。
我第一次知道心疼是什麼滋味。
原來年少成名的薄簡之,並不是無所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