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又總是情不自禁地會想起他。
好在柳暗花明,總算有個大人願意帶我和玉心去大牢里見父親。
我和玉心見到了父親,但讓我們意外的是,父親並沒有像想像中的被折磨受苦,反倒和在邊塞時沒什麼兩樣。
父親叮囑我們:「莫要再替為父奔走了,這不是你們能管的事情。已經有位大人為爹陳情了,說不定過段時間爹就能回去了。」
我一急:「爹的故交我都訪遍了,哪位大人肯在這關頭出手幫你?」
我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
「英兒,別問了。帶你妹妹出去,如今聖上纏綿病榻,朝政動亂之際,保全你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讀懂了父親的眼神,應了聲,將父親帶了出去。
朝政動亂?是了,為父奔走的日子裡,早就聽說陛下已因風寒臥病不起,任何人不能覲見。
裴照怎麼樣了呢?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打聽太子的消息。
與我和離之後,太子府曾遭受了一次刺客暗殺,太子身受重傷。
溫御史之女溫夕念得知後常來太子府照料,許多人都看到兩人成雙入對。
皇宮家宴的時候,太子帶的女伴是溫夕念。
我聽著這些消息,心裡波瀾不驚,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也很好。
只是無端地有些悶得慌。
又過了一個月,我爹被無罪釋放,但是兵權仍然沒有收回來。
我爹能回來我已經很知足了,我問我爹為什麼右相放過了他?
我爹沉默半晌道:「英兒,雖然太子讓我不必跟你說,但確實是太子與右相做了交易,為父才逃過一劫。」
我愣了:「他們做了什麼交易?」
我爹搖搖頭:「為父也不知。但我秦家確實是有愧太子恩情了。」
還在太子府的時候,裴照讓我信他,他央求我信他一次。
而我那時真的以為他是在明哲保身。
結果反倒欠下了更大的恩情。
11
即便無罪釋放,我爹已經上了年紀,經受不住折騰了。
皇帝為表愧疚,給我在邊塞安排了個名義好聽但無實權的閒職,美其名曰鎮遠大將軍多年來勞苦功高,如今也讓我們一家享享清福。
想也知道又是右相的主意。
我們離開的前一天,皇宮設宴,皇上重病已經起不來了,是太子安排了一切。
宮宴上我又見到了裴照,他的身旁挽著溫夕念。
溫夕念溫順地跟在他的身後,為他布菜倒酒,儼然一副太子妃的模樣。
那些都是我從未做過的事,我越看心裡越不舒服。
旁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們竊竊私語道:「還是溫御史的女兒更配太子殿下。之前那個秦將軍之女,生猛有餘溫柔不足。上次我看都是太子走在她身後,為她布菜倒酒。」
「你少說點,人家哥哥就在旁邊呢!不過聽說太子怕受牽連才和秦將軍之女和離的,人啊,還是明哲保身最重要。」
我聽著火氣一下子起來了,甚至想拿劍割了那些碎嘴之人的舌頭。
裴照不是明哲保身,是我要和離的!
可如今我又有什麼立場呢?
我儘量使自己不再想他們,我與裴照如兩條逆向行駛的船,短暫地相交過後便各行前程,過往交集了無蹤跡。
太子向我敬酒,說的都是客套話,我也一一客套地回復了。
誰都不知道我們之前曾有一段怎樣的過往。
那場宮宴,我渾渾噩噩地,臨走之際,我叫住了裴照。
「多謝太子搭救家父。」
裴照有些意外地看著我,他淡淡一笑:「小事而已,此行回邊塞,一路保重。」
之前那麼多親昵曖昧的話,只餘下一聲「多保重」。
我點點頭。
都是我自找的。
回去之後我便借酒消愁,回到邊塞後,那些荒唐之事與我有何干係。
不知喝了幾壇,玉心終於看不下去了:「你瘋了嗎?宮宴喝完回來還喝!秦昭英你這段時間很不對勁!你是失戀了嗎?」
我不耐煩地推開她:「你才失戀,把酒給我!」
秦玉心道:「嘖嘖,看你這個不值錢的樣子。你自己看看你和當初的秦小將軍還是不是一個人了?」
我清醒了一點:「你什麼意思?」
玉心道:「當初你多果斷、直爽、敢愛敢恨。再看看你現在,你到底中意誰家的姑娘了?」
忽然玉心捂住了嘴:「不會是他吧?」
我慌了:「不是,不是他!你別亂猜!」
玉心一挑眉:「不是吧,我的哥,我還沒說是誰呢。你心裡想的是誰啊?」
我:「……」
好吧,剛才腦海間還是浮現出裴照笑著摟住我的腰說「愛妃腰真細」的樣子。
該死。
12
我們收拾行裝準備出城。
但下午的時候城門封鎖,突然誰都不讓出去了。
再晚一些的時候我們突然聽到消息,皇上駕崩了。
然後就聽說右相以太子逼宮謀反逼死皇上的名義,出兵太子府。
我爹聽到這消息後眉頭緊皺,說太子此番恐怕有大難。
當初為了救他,太子把東宮禁衛的令牌交換給了右相。
這才是右相願意放人的條件。
我聲音幾乎顫抖道:「您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太子手裡本來就沒有兵權,這東宮禁衛軍是太子最後一張底牌,右相的野心路人皆知,怎麼能把東宮令牌交出去啊?」
我爹道:「即使東宮令牌還在也沒有用,當下我的部隊被牽制在邊境,右相手拿三軍大權,藩鎮的將士此時必然按兵不動,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們再搖旗呼應以求自保。這次是真的要看造化了。」
我爹說罷,仰起頭一聲長嘆。
殘陽透過他蒼老和乾枯的鬍鬚,仿佛真的一切都沒了希望。
我轉身離去,我爹驚訝地叫住了我:「你去哪裡?」
我頭也沒回:「報恩。」
我雖然知道這次九死一生,但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不能讓他一個人涉險。
「等等!」
我爹扔給我一塊令牌:「拿著這個,叫些人再去。」
我疑惑地看著手裡陌生的令牌:「這是什麼?」
我爹老謀深算,微微一笑:「解我兵權算什麼?二十年前我救過陳將軍一條命,他給我這個令牌,若我隨時有調兵之需,出示令牌即可。你拿去吧。」
「得令!」
我帶著借來的一隊兵馬快速向太子府殺去,太子府果然已經被包圍了。
我號令將士殺出一條血路,自己則單槍匹馬地往前闖。
奇怪的是,裡面並沒有更多的兵趕來支援,太子府里的人好像對外面的情況一無所知。
沒想到我真正殺進去的時候,發現右相居然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裴照劍指右相,溫夕念也被人捆著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向太子磕頭求饒。
越過人群,裴照一眼就看見了我,我與他四目相對。
不是,怎麼回事?
裴照對我微微一笑,右手舉起,手裡是一塊金燦燦的東西。
忽然,叛軍將領大喝一聲,舉起劍就要朝裴照砍去。
我猛擲長纓槍,長槍如箭飛射,直接貫穿了那叛軍將領的胸口。
血濺當場。
13
裴照說出了一切的原委。
前些日子先皇病危彌留之際,夜間曾密召太子入宮了一趟。
並且交予了太子一份遺詔,此事本是絕密,當夜在場的太監第二日盡數被殺。
但右相不但得知了此事,還命溫夕念將那份遺詔偷過來篡改了內容。
那溫夕念一開始就是右相的人。
她受右相之命潛伏在太子身邊,為的就是監控東宮的一切風向。
右相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畢竟持詔討逆,天下擁之。
於是他調動三軍圍困京兆,持東宮令牌戒嚴了內宮。
但右相全然不知的是裴照早就對溫夕念有所防備。
當時三眼虎傷人,裴照就疑惑過為何獨獨傷的是我。後來他在我換下的衣裳一側摸到一枚香片。
後來他派人給三眼虎又聞了一次,三眼虎果真又發狂了。
雖然不知其原理,但那日除了裴照,碰過我拉過我衣袖的只有溫夕念。
故與我和離後,裴照接受了溫夕念的示好,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
那份遺詔是他故意讓溫夕念偷走的。
因為先皇留給他的根本不是什麼遺詔,而是虎符。
有此虎符便可號令天下三軍,剛才他右手舉起的便是那塊先皇虎符!
右相調兵,圍的卻是手持虎符的太子。
誰是反賊,瞬間一目了然。
虎符亮出後,叛軍和右相都被押了下去, 這一場叛亂最終以太子的勝利告終。
當我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此時太子府外, 又一隊兵馬趕到。
我出來查看,結果是我妹玉心聽聞我夜闖太子府後,集結了跟隨她從邊塞而來的部下, 想助我一臂之力,結果也白來一趟。
玉心無語道:「哥,所以你是來幹嗎的啊?」
我臉有些微燙,對裴照道:「既然無事, 那我便走了。」
話音未落, 一雙手從身後攬住了我的腰:「愛妃想去哪兒?」
我瞪大了雙眼, 秦玉心的眼珠子更是要蹦出來了。
「我去,你們倆居然是這關係?你們聊你們聊,我先撤了。」
玉心這丫頭一溜煙地跑了。
我惱怒道:「你鬆手!幹嗎呢?」
裴照幽幽道:「對不起我沒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我不想和你和離。但當時我沒有把握能護住你, 只能放你走。我和溫夕念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嘴硬道:「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我又不關心。」
「真的不關心嗎?」
我語塞:「呃,那倒也不是。」
裴照的呼吸聲縈繞在我耳畔, 他喟嘆了一聲:「昭英,我很想你。」
我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分離好幾個月, 我又何嘗不想他?
裴照又道:「我對你仍舊是從前之心, 若你仍然只喜歡過去的夕顏, 無法接受我的話,我願意放手, 從此我們再無瓜葛。我只想要你一個答案。」
怎麼可能呢?
離開的時候,日日魂牽夢縈的都是他的身影, 從過去到現在,我所牽念的都是同一個人啊。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終於說出了心底話。
我小聲道:「我不想你, 又幹嗎來救你?」
我感到那雙手倏然收緊。
我們之間還需要再說什麼嗎?
什麼都不需要了。
14
裴照沒有繼承皇位,他將江山託付給了自己的弟弟。
裴照說那個弟弟少有大志,殺伐果決,是帝王之才。
他不想當皇帝,因為厭倦了那些勾心鬥角和算計,以後的日子他只想和我在一起。
後來我才知道裴照這廝多有心機。
他就預測到右相會在皇上駕崩當晚謀反, 但是右相沒下令關城門啊。
是他讓關的,用盡心思就是想在我走之前告訴我, 他要出事了的消息。
賭一個我會不會來找他。
裴照轉過頭來,深邃的墨色眼眸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總」多無恥,下流, 呸!
儘管如此,我還是留在了裴照身邊,而我妹妹更愛邊塞風光,裴照將兵權託付給她, 她也會是歷朝以來唯一一個女將軍。
當將軍是她從小的理想, 她也終於得償所願。
只不過每次回京述職的時候她都老大不情願。
秦玉心:「……所以今年糧草消耗量比往年多了幾百石,希望朝中能……」
裴照:「愛妃,我腰疼。你下回能不能輕一點?」
我臉唰地一紅:「你有病啊,說這幹嗎?」
裴照輕笑:「怎麼了?玉心又不是外人。愛妃要不要吃個葡萄?」
秦玉心滿臉黑線, 忍無可忍,啪地把手裡的奏報扔到我倆頭上。
「秀恩愛死全家啊死基佬!再秀一次我把你們宮殿燒了信不信?」
總之,我們都得償所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