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傅瑾遭不住了。
開始抽抽搭搭抹眼淚。
這孩子,都這樣了,還不忘記戴他那串佛珠。
其他地方都曬黑了,佛珠遮住的手腕留了一圈白印,太惹眼了。
我嘆了口氣:「明天我和你爸來看你好不好?」
傅瑾重申:「我要回家。」
「三年制的。」我解釋道,「總得學完吧。」
傅瑾眼睛刷一下瞪大,不可置信:「還有三年?!」
他接著鬧:「媽,你接我回家吧,我的命也是命啊。」
「我保證,我再也不玩抽象了,第一沒人懂我的幽默,第二真的有人把我當傻嗶!」
傻孩子,抽象只能在網上玩。
我頗為無奈:「我以為你是因為那個『小奶糖』才出家的。」
聽到熟悉的名字。
傅瑾哭聲頓時哽住。
眉眼慢慢籠上陰霾。
他輕捻著腕骨處的佛珠,似在沉思。
我猜,他還忘不掉小奶糖那道憂鬱的聲音。
果不其然,傅瑾恢復了以往的沉靜。
「情傷,不是那麼好療愈的。」
嘖。
又裝起來了。
15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曾經名動學校的京圈太子爺回宮。
排場必須給得夠夠的。
但還是要點老臉,只在別墅辦了家宴。
一個外人都別想進來。
長輩們看到傅瑾都怪心疼的。
無一不是拉著他的手說:
「高了。」
「瘦了。」
「黑了。」
「壯了。」
然後問問在少林寺的生活。
傅瑾有問必答。
得知他在少林寺學了降龍十八掌後,長輩們更是來了興趣。
「來,表演一個。」
傅瑾面無表情地站在客廳中央。
起勢,雙手外開至髖高度。
接著,他氣沉丹田,發出一聲厲喝。
「嘿——哈!」
拳拳生風,步步有力。
聲如洪鐘,目如閃電。
一套降龍十八掌耍得爐火純青、虎虎生風。
在場之人無不拍手稱奇。
終於,傅瑾表演完畢。
為了祝賀傅瑾成為名副其實的京圈佛子。
我花高價拍下了一串佛珠送給他。
「戴上這串佛珠,佛佛珠珠的啊。」
看到他手腕上沒被曬黑的那一圈白,我又發愁起來。
這膚色不知道要養多久才能養回來。
傅瑾也不知道曬均勻一點,黑一塊白一塊跟斑點狗似的。
我聯繫了美容團隊上門養膚,讓她們務必在開學前把傅瑾的膚色弄勻稱。
傅瑾沒有抗拒。
他應該也不太滿意自己這個樣子。
美容的時候,小王同學提著禮上門了。
「瑾哥,好久不見,你長得和以前真不一樣啊。」
傅瑾敷著面膜,「嗯」了一聲。
我端著果盤過來,樂呵呵道:「小王,還想給太子爺當大太監啊。」
小王同學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
他板住臉色,那死出跟傅瑾如出一轍:「我現在是一個高冷的人。」
我笑出聲:「戀愛了?」
小王同學大驚失色:「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但笑不語。
小王同學交代了:「求你了皇后娘娘,不要告訴我爸。他知道就會告訴我媽,我媽知道就會告訴我奶,我奶知道就會告訴我爺爺。我爺爺是一個老古板,他會打斷我的腿的嗚嗚嗚嗚嗚——」
這窩囊勁跟三年前一模一樣。
我往嘴裡塞了口西瓜:「放心吧,我不會說的。」
傅瑾作為過來人,敏銳地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他問:「你是網戀?」
小王同學點頭,拍起馬屁:「瑾哥不愧是京圈太子爺,跟皇后娘娘一樣聰慧。」
傅瑾皺起眉頭,撤下面膜:「怎麼認識的?」
小王同學:「打遊戲認識的。」
我看見傅瑾瞳孔驟然收縮了一瞬,隨後猛地坐起身,語氣異常沉重地問:「聽過聲音嗎?」
小王同學被他這態度搞得有點蒙:「沒,她社恐,不愛開麥。」
聽到這句話。
傅瑾閉上了雙眼。
我估計,他又想起小奶糖那道憂鬱的聲音了吧。
傅瑾睜開眼睛,凝重且嚴肅地盯著小王同學。
「ID 叫什麼?」
小王同學:「元氣少女程咬金。」
傅瑾:「……」
16
開學就是高一。
我和傅言之一起送傅瑾去學校。
一進教室,嚯!
好多熟人啊。
小王同學和傅瑾還是一個班。
老王家長也在,看到我們過來,他對著小王同學千叮嚀萬囑咐:「別再跑去給人當太監了。」
小王同學繃著一張臉,高冷地裝成大人模樣:「嗯。」
老王很不放心,防賊似的看我們,又拉著小王同學蛐蛐什麼。
聲音刻意壓低了,我聽不清。
但不妨礙我從他時不時飄來的眼神中看到十足十的警惕。
仿佛我兒子是會騎著鬼火拐走他兒子的黃毛一樣。
以前的同學看到傅瑾也挺驚訝。
他們過來打了招呼,紛紛問起三年前的事。
「傅瑾,你真的去寺廟清修了?」
傅瑾現在的人設是清冷佛子。
話能少就少。
所以他淡淡點頭。
「傅瑾,寺廟的生活怎麼樣?是不是很辛苦啊?你好像曬黑了不少。」
傅瑾接著點頭。
「傅瑾,你在寺廟裡每天吃齋念佛嗎?一點肉都不吃嗎?」
傅瑾還是點頭。
「傅瑾,那你還當太子爺嗎?」
傅瑾的頭點到一半,遲疑地頓住了。
他轉著手上的佛珠:「我已是佛門中人。」
我還以為傅瑾會收斂,沒想到還是沒放棄立人設的惡趣味。
正想勸他兩句,一個女生撲哧一聲笑了。
「佛子哥哈哈哈哈哈!」
傅瑾怔住, 隨後有些尷尬地抿唇:「不要這樣叫我。」
那個女生笑得前仰後合:「以前看你說自己是什麼京圈太子爺就夠好笑了,沒想到現在還進化成什麼京圈佛子哈哈哈哈哈!等成年了,你是不是要當霸道總裁, 左邊一個白月光, 右邊一個替身,中間一個小白花哈哈哈哈哈!」
「噗!」
我飛快地掐住自己的手腕,木著臉, 嚴肅地看向前方。
心中默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忍住。
不能笑。
這是自己生的兒子,不能笑。
傅瑾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羞恥,耳根漲得通紅。
他把佛珠取了下來,塞進抽屜里。
對著那個女生不悅道:「你以前還不是為了爭大太監的職位, 和小王打了一架,慘敗。」
女生的笑戛然而止。
傅瑾:「怎麼不笑了,是生性不愛笑嗎?」
17
傅瑾成功入學, 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看到他和新老同學相處融洽,我和傅言之欣慰地回到家。
這三年。
我們一家人的名字被剝奪。
圍繞著我們的,只有「皇后」「皇帝」「太后」「太上皇」。
臉皮已經在一遍遍的洗禮中,完成了升華。
不論遇到什麼樣的處境,都不會覺得丟臉。
因為我們已經無臉可丟了。
別說傅瑾想搞什麼京圈佛子, 就是哪天他帶回一個女人, 告訴我們這是小奶糖的替身。
我們也會包打斷他腿的。
傅言之更是為了能夠壓制傅瑾的武力值, 去報了一個散打班。
他本來就會跆拳道, 學散打輕輕鬆鬆。
我看了下日子, 傅言之該走了。
這三年他很少出國, 國外的業務要麼遠程, 要麼安排下屬, 實在是推不掉的重要項目,才會飛出國。
現在傅瑾從少林寺畢業, 也開始上學。
傅言之應該沒幾天就會走。
我耐心等著。
等他一走,我就去給看上的小明星送資源。
我等啊等,等了一天又一天。
眼見傅瑾都快放寒假了,小明星也快被別人撬走了。
傅言之還賴在家裡。
我端著咖啡去書房:「你什麼時候走?」
傅言之從書桌上抬起頭:「去哪裡?」
我:「出差。」
傅言之解釋:「最近沒有出差行程。」
我很失望:「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一年到頭都回不了三次家。
現在一年到頭都出不了三次差。
自由的味道,本宮已經許久沒聞到過了。
傅言之恍然:「你說得對, 我應該多關心孩子和家人, 所以把公司重點移回國內了。」
我痛心疾首:「不,你應該多賺錢, 賺很多的錢, 賺不回家的錢。」
傅言之可能以為我在陰陽怪氣,拉著我的手, 把我抱坐在他腿上。
「其實我更想和你待在一起,聽意。
「抱歉,以前我總是忙著工作, 對你們多有忽視。
「我以後儘量不出差, 和你逛街,和你約會,和你看電影,和你旅遊, 和你打遊戲,和你開家長會。」
他輕輕地吻了過來。
我輕輕地碎了。
我生無可戀:「那樣好的自由,以後再也享受不到了。」
傅言之:「?」
(全文完)